這個,這個有點難,劉玉真有些苦惱,這個世界普通夫妻是會和子女一起睡的,一來家裡房子被褥少,二來小孩比不得大人,稍有不慎便會大病一場。
夜裡吹風後夭折的也屢見不鮮,所以七八歲還和爹娘一個被窩的很常見。
但在大戶人家這是不可能的。
這不僅僅是影響夫妻生活與精力,而且——奶娘、丫鬟、婆子就是乾這個的啊,徹夜不眠為小主子們守夜,夏日打扇冬日看著炭盆。
劉玉真和母親曾氏比旁的母女都親近些,但也很少睡一塊的。
“慧姐兒也想和爹娘一起睡嗎?”劉玉真又問了慧姐兒的意見。
慧姐兒聰慧地反問“可以嗎?”
劉玉真覺得慧姐兒在問她“你能做主嗎”,當然是能的,睡一晚上還是可以做主的,被這麼一看她頓時吩咐了桂枝取了他們常用的枕頭和寢衣來。
待重新鋪好床鋪,劉玉真瞧了眼沙漏,對著兩個窩在榻上的小孩兒道“這時辰不早了,爹爹在書房尚未回來,咱們便先歇息吧……”
“燈!”康哥兒大聲喊道“我要看燈!”
慧姐兒看著丫鬟們拿著寢具進進出出,也很是興奮,跟著喊道“我也要看!”許是因為這後麵的兩盞燈是他們一起做的,慧姐兒現在也喜歡看了。
劉玉真不想強迫他們,但也不能一點規矩都沒有,於是便打起商量說“那看完便要睡了,不然明日起不來給長輩們請安,往後可都不能跟著爹娘睡了。”
兩個孩子這會兒自是無有不應的。
於是劉玉真拿起走馬燈,遞給桂枝小聲吩咐她把那蠟燭減去半截,兩個小孩子不知道大人們的伎倆,湊前去看得津津有味。
“動了,動了,動了!”康哥兒隻會大呼小叫。
“這是爹爹畫的大馬!”慧姐兒指著燈籠道。“爹爹畫得好看!”
“山、大馬!”康哥兒附和。
“這畫的關二爺,”劉玉真習慣性解釋,“這關二爺是三國時期的一員猛將,武藝高強,赤膽忠心,在三國那會的時候啊……”
接下來的時間兩個孩子就聽她講關二爺的故事,這燈走完,這故事也講完了,兩個孩子聽得津津有味。
“還要聽……”
“不行,該睡了,”劉玉真板起臉,“不然明天沒燈看。”
這些日子看燈的時候劉玉真會講一講小故事,就當是親子活動,比如今天的關二爺,所以在康哥兒的心裡看燈就等於看動畫片兼聽故事了,一聽說不能看燈頓時就急了,忙跳下來往床跑,邊跑還邊喊。
“我要睡了,我要睡了!”
“康哥兒,快下來,您還沒洗漱脫鞋呢。”桂枝連忙跑過去將他抱下來,領到銅盆前給他洗漱。
康哥兒扁扁嘴,學著桂枝的樣子喝了一口水,然後咕嚕咕嚕吞下去了,張開了帶著小白牙的小嘴巴,評價道“鹹!”
“康哥兒你……”桂枝手拿著粗羊毛製成的牙刷哭笑不得,“這涑口的水可喝不得,乖,張開了嘴我給您刷一刷。”
“為什麼刷?”康哥兒歪著頭不解,“白天刷,晚上不刷!石榴也不刷!”
“刷了以後長得好呢,”桂枝柔聲勸道“姑娘小時候便一直刷牙,幾位姑娘裡頭她的牙最好,康哥兒乖乖刷牙,以後牙齒便長得和姑娘的一樣好。”見他沒反應,又舉了個例子,“和您爹爹一樣好!”
康哥兒這才張開了嘴。
玩鬨著刷牙的康哥兒咯咯笑著,沒有了睡意就又想著聽故事了,鬨著要看燈。
劉玉真這回可不能依了,板著臉和他講道理“你剛剛說要看燈,咱們便約好了看完燈就睡的,如今燈看完了,故事也講完了,那咱們就要睡了。關二爺的故事明天再說,康哥兒是個聽話的好孩子,是不是?”
康哥兒眼睛滴溜溜轉,突然躺在地上打滾,哭喊道“哇……後娘,後娘欺負我,打我罵我……哇……你就是個後娘,惡毒後娘要打我了,打康哥兒了……”
桂枝臉上一變,蹲下身子試圖拉起他,勸道“康哥兒,姑娘都沒動你一根手指頭,您怎麼能這樣說呢?地上涼快起來……”
“祖母……伯娘……”康哥兒靈活地滾到另一邊,大聲喊道“祖母,爹,爹,快來救我——”
後娘?!
打他?!!
劉玉真倒吸一口涼氣,覺得頭頂充血,理智都要消失了。
應下這門親事,一方麵是迫不得已,另一方麵也是因為陳世文這個人,他明理,對女子也不像普遍的男子那般將人物化,隻當是一個物件。在困境之中,能夠聽從她的建議,不遷怒於人,也沒有仗著她名節有損巴巴地攀上來,狠狠咬下一口。
再加上她是低嫁、又給他養便宜兒女,恩義、情分俱在,這最起碼能夠保證她一二十年的安穩日子,讓她不用處理這個時代普遍存在的諸如通房、妾室、庶子庶女等等問題。
明明恨不得咬死對方,卻還要裝作賢良大度,用自己的嫁妝養他、養他一家、還養他小老婆?生一堆庶子庶女出來跟她的孩子搶家產,爭資源,往後是不是還要爭他的寵愛?為他今天去誰的房裡睡扮賢良扮柔弱?
嗬嗬,恐怕不到四十她就要氣死了。
而有了一二十年的清靜,她的孩子長成之後,夫君要不要也就不打緊了,到那個時候如果他變了,她也可以買兩個老實的去伺候,自己蒙頭大睡樂得清靜。
這時候的女子,在家靠父兄、出嫁靠夫君、老了靠兒子,這樣的大環境並不是一兩個人能夠改變的,隻能在這樣的世道裡讓自己過得好一些。也因此,她一直抱著投桃報李,和兩個孩子好好相處的意思。
她待這兩個孩子是真心的,雖然她自己沒有生育,做不到“如親生一般”,但也是將他們如子侄一般看待的。
無論是之前關心他們的吃食、衣裳、教育,還是如今希望通過一些親子活動來增進感情,都是希望一家人能好好相處。她作為一個大人,需要主動地與孩子們交流,不能被動等待。
她沒有想到要責罵、虐待他們,但是,但是……
還沒等她想明白是要去安撫還是任他哭泣,桂枝也被這突然的狀況嚇了一跳,手足無措間外頭就有了動靜。
“康哥兒!”一道人影衝了進來,直衝著在地上打滾的康哥兒去了,驚慌道:“康哥兒你怎麼了?不要嚇伯娘啊!”
“你怎麼了?哪裡疼?不要怕伯娘在呢……”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康哥兒沒有喊疼,反而喊著:“關二爺,我要關二爺……”
關二爺是守門的神靈,但也是逝去多時的先人,康哥兒這大半夜的這麼一喊,頓時讓小張氏一個激靈,嘴唇動了動,懷疑地喊道:“康,康哥兒,你,你你是不是魘著了?”
轉頭衝著門外大喊“娘?娘?你快來啊,康哥兒魘著——”
話音未落,張氏及陳禮忠就跑了過來,張氏氣喘籲籲地奔到康哥兒跟前,還沒站穩呢嘴上開始喊道:“我的乖孫啊……哪裡疼?她打你哪兒了?她打你哪兒了啊??!”
氣急了的她口無遮掩的,埋怨道:“我就說這劉家的女兒就不是個好的!!這才幾天,這才幾天啊!就開始打我的乖孫了!乖孫啊,快讓祖母瞧瞧!她打你哪兒了?疼不疼?啊?疼不疼?”
康哥兒被衝到跟前的人嚇了一跳,頓時真的哇哇大哭:“哇——祖母——祖母——”
“乖孫啊……”以為他是哪兒疼了,張氏頓時心疼得眼淚都下來了。
從康哥兒突然開始哭泣,到這姑侄兩衝進來隻用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沒等劉玉真反應過來她就聽到了張氏的話,頓時臉色一變,邁出去的腳步隨之一頓。
“康哥兒……”陸陸續續有其他女眷進來了,男的們不好進來但也在外麵等著,時不時地焦急問兩句。
“康哥兒還好吧?”
“大嫂,我剛聽秀娘說康哥兒魘著了?快,快去請仙婆來!”
“這是怎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