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宮女的輕語,然後是殷明鸞柔柔的語調在遠處模模糊糊地響起。
陸桓心中一緊,他來不及做什麼,殷明鸞已經走了過來。
殷明鸞很熟稔地對他笑了笑。
陸桓擔心殷明鸞覺得他另有企圖,有些緊張不安。但是殷明鸞的臉上沒有絲毫不悅的神情。
殷明鸞說:“陸修撰。”
陸桓仿佛感到背上有細細的汗透了出來,他緊張又好奇地問:“公主認識學生?”
殷明鸞又是笑:“那日殿試,本宮很想走過去瞧一瞧你的文章。”
陸桓想,長樂公主竟然記得他。
長樂公主說了兩句話,看樣子似乎打算走。陸桓知道自己應該恭敬地退到一邊給公主讓路,但是他忽然鼓起了勇氣喊住了殷明鸞:“公主。”
殷明鸞不解地回頭望他,一雙眸子秋瞳翦水,陸桓感到臉上有些熱,他說道:“公主來文淵閣許多天,是在找什麼嗎?學生願意為公主效勞。”
殷明鸞對陸桓的舉動有些出乎意料,不光是他攔下她,還是他竟然發現自己想要做的事。
殷明鸞猶豫了一下,說:“太後娘娘壽辰在即,本宮想要畫一幅畫,但是畫藝不精,想要在文淵閣找一些名家作品,”她頓了一下,說,“父皇曾經畫過一幅畫,裡麵畫著本宮小時候,還提了字在上麵,本宮想,若是能找到這幅畫,學習一二,太後見了畫法想到父皇,也許會高興。”
陸桓誠心誠意道:“公主一片孝心,至誠至真。”
殷明鸞有些微窘,心虛不願就“孝心”這一點多說,陸桓沒有發現,說:“學生若是找到世宗的畫作,一定告知公主。”
殷明鸞點頭:“多謝陸修撰。”
殷明鸞走後,陸桓怔怔站了許久。
殷明鸞回到醴泉宮,檀冬打趣:“公主,陸狀元喜歡你哩。”
殷明鸞啐她:“胡說八道。”
檀冬認真道:“真的,他的臉紅了,奴婢都看到了,玉秋你說是不是。”
玉秋但笑不語。
檀冬又抓著錦樓問:“錦樓你說。”
錦樓淒淒楚楚:“奴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對這些一概不懂。”
殷明鸞製止住了檀冬,讓她不要瞎說,自己卻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對於陸桓,殷明鸞覺得他長得好,學問好,除此之外,好像沒有彆的了。
喜歡一個人大概不是這個樣子的。
殷明鸞從前以為她喜歡裴元白,但那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她有些記不清楚。
或許是自小立下的婚約,讓她形成了依賴,在淒清冷寂的深宮之中,想到那個未婚夫,就仿佛有了支柱。
那也許不是真的喜歡,裴元白也不配她喜歡。
而她能看得出來,陸桓是個很好的人。
皇兄在這群讀書人中給她選夫婿,若是她要嫁,陸桓大概是最好的。
當然,就算陸桓喜歡她,可能也不願意娶她。
連裴元白那樣的二甲進士都覺得自己前途遠大,怕娶了公主連累自己的仕途,更何況是狀元郎呢?
殷明鸞想到這裡,突然覺得自己的計劃有很大的問題。
因著尋畫這一件事,殷明鸞漸漸與陸桓熟絡起來。
一天,殷明鸞在書樓裡找畫,忽然聽見悠悠琴音響起,她循著琴音走去,看見了陸桓。
陸桓看見來人是殷明鸞,琴音亂了一下,他按住琴弦,站起來向殷明鸞行禮。
殷明鸞道:“免。”
殷明鸞又說:“你剛才彈得很好。”
陸桓眼中有光,道:“學生再為公主彈一曲。”
殷明鸞期待地看著他。
悠悠琴音響起,殷明鸞有些吃驚地看向他。
“雉朝飛兮鳴相和,雌雄群飛於山阿,我獨傷兮未有室,時將暮兮可奈何,嗟嗟,暮兮可奈何。”
陸桓歌了一曲。
戰國時,齊國牧犢子因見雉鳥雙飛,想到自己無妻,而作雉朝飛。
陸桓這一曲,沒有牧犢子那般淒苦悲傷,反而帶著寫挑動的意味,明快風流。
殷明鸞道:“陸郎正值盛年,為何卻作《雉朝飛》這無妻之曲?”
陸桓眼神灼灼地看著殷明鸞,似乎有話要講。
殷明鸞心中一驚,竟然生出了些期待。
陡然間,太監掐著嗓子叫道:“陛下駕到!”
這聲音像是被人吊起來一般突兀,將房內對坐的兩人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