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貴妃戰戰兢兢,在寒冷的夜裡,不施粉黛,來到了乾清宮。
乾清宮外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鄭貴妃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良久,高坐堂中的殷衢將手中的折子劈頭蓋臉地向鄭貴妃扔了過來,冷聲道:“朕倒沒想到,後宮輪到你作威作福了。”
鄭貴妃一抖,匍匐跪地:“臣妾有罪,但是臣妾是為了不讓許氏進宮,實在不是為了私心。”
殷衢知道鄭貴妃說的是真的。
鄭貴妃,無意於後宮,隻是一個擺在宮裡的活靶子。
她為了她的信念,甘願由殷衢驅使,做她該做的事,做鄭家該做的事,將許氏拔除乾淨。
隻是……
“你應該清楚,在宮中,誰動得誰動不得。”
鄭貴妃再次俯首:“臣妾知罪,但是臣妾已經查過,杏花粉雖然對公主有害,但是實則傷不到公主貴體,所以臣妾才……”
隻聽見殷衢冷聲道:“若不是如此,你以為你還能跪在這裡講話?”
鄭貴妃一凜,不敢再說話。
半晌後,殷衢說道:“你自去醴泉宮請罪,究竟怎麼處罰,朕自會定奪。”
鄭貴妃暫時鬆了一口氣,扣頭拜謝。
長春宮趙太後聽說了深夜鄭貴妃釵飾儘除去乾清宮的消息。
她對身邊的徐嬤嬤說道:“明鸞那孩子雖然可憐,但是貴妃罪不至此。”
徐嬤嬤了然地點了點頭。
皇帝需要鄭貴妃,需要鄭家。
趙太後又說:“為人君了,還是這樣沉不住氣。”
徐嬤嬤笑道:“陛下最是沉得住氣的,隻是事關長樂公主,陛下一時有些急躁。”
趙太後哼了一聲,不認同:“當年世宗陛下寵愛李貴妃和長樂,結果她們母子兩人雙雙在行宮受苦,衢兒難道不懂這個道理嗎?現在就沉不住氣,將來如何……”
趙太後看著殷衢給她捶腿的薛美人,適時止住了話頭,她說道:“哀家有事吩咐你。”
薛美人奉趙太後之名來了乾清宮。
薛美人在宮中不起眼,她負著一家的期望,不肯默默老死在宮中。
她在殷衢這裡得不到半點眼神,於是另辟蹊徑,常常去長春宮服侍趙太後。
趙太後並不愛熱鬨,開始是毫不客氣地趕走她,後來漸漸看出薛美人的誠心和難處,便容下了她。
慢慢地,薛美人也算得上是趙太後深宮孤寂長日的一個陪伴。
薛美人帶著親自煲好的一碗湯來到乾清宮外,含笑對張福山說:“張公公,陛下在忙著嗎?”
張福山知道薛美人是從長春宮過來的,不敢像攔其她嬪妃那樣攔下她,於是對她說:“美人稍等。”
薛美人等了不到一刻鐘,張福山便將她迎了進去。
薛美人看見殷衢正在批折子,知道她進來,頭依舊沒有抬起來。
薛美人不氣餒。
薛美人將湯端在殷衢桌上,殷衢依舊沒有抬頭,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她。
薛美人沒有繼續打擾,緊緊站在一旁,和燈燭一般沉默。
殷衢終於擱下了筆,抬眼看她:“薛美人?是長春宮太後讓你來的?”
薛美人不喜不懼,沉靜穩妥地回話:“回陛下話,是太後娘娘關心陛下,所以遣妾來。”
殷衢說:“既然已經來過,現在就去長春宮複命吧。”
薛美人跪下來,說道:“陛下心中煩惱,太後娘娘也不會心安,妾承蒙太後娘娘照顧,不忍娘娘煩心,妾也……擔心陛下。”
殷衢淡淡看她:“你有什麼要說的?”
薛美人咬了咬牙說道:“臣妾聽聞為人君者,喜怒不形於色。陛下從前對長樂公主多有溺愛,宮中人心浮動,爭執一起,未免將公主卷入其中。陛下應當將宮中姊妹一視同仁,如此,不軌之人也不會輕易對公主生了心思。”
薛美人自覺說到了殷衢心坎裡,可是殷衢認真地看了薛美人一眼,微微眯了眼睛。
薛美人還要繼續說下去,就聽見殷衢寒冰一般冷冷的聲音響起:“薛美人覺得朕如此無能,連妹妹也護不住?”
薛美人一驚,抬頭看殷衢,隻見他臉上凝著霜雪。
薛美人突然發現,自己自作聰明了。
大周曆史上不是沒有軟弱的皇帝,前頭的穆宗就是這樣一位。
如今的陛下,也可以說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