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自覺為新出場的大人物讓出一條道。
隻見那人麵色很白淨, 沒有留須,穿紅貼裡,通袖襴上繡著蟒紋, 順天府尹, 衛陵以及李貴太妃都是麵色一變。
這樣的服製……
隻有宮裡司禮監掌印、秉筆、隨堂太監等人才穿紅貼裡,而隻有極為顯貴的人才能得禦賜蟒服, 就算是朝中的一品大員,也鮮有賜蟒服的。
看熱鬨的人不乏有體麵有見識的五陵紈絝, 這下連他們也不敢起哄。
至於其他人,見了這些個有頭有臉的人開始戰戰兢兢起來, 如何還能平靜。
擔夫感到後背開始流冷汗。
張福山在外人麵前氣勢凜然,他一抬手,擔夫們就放下了抬盒,縮到一旁悄悄看來看去。
衛陵冷著臉, 卻不得不客氣了一些,說道:“張公公, 你也是來攔我的?”
張福山皺眉說道:“衛將軍, 你好糊塗啊,天下人誰敢和我們那位爭呢?”
李貴太妃低頭想了一想, 忽然說道:“張公公, 你也要攔我嗎?”
李貴太妃盯著張福山, 然後抬手,繼續要吩咐擔夫,她的動作很慢, 似乎在等待著張福山的反應。
但是張福山顯而易見地急躁起來。
於是李貴太妃確信了, 張福山奉了口諭而來, 但是, 在這樣的場合,在眾人圍觀之下,他能用什麼理由來攔?
說皇帝不允許嗎?
皇帝憑什麼不允許。
李貴太妃的笑容從容起來,憑身份,張福山敢攔其他人,但是不會攔她。
於是李貴太妃說道:“抬進去。”
“且慢。”
李貴太妃皺眉,不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有誰還能,還敢打斷她。
然後她看到了,簡簡單單從人群中站出來的……
殷衢?
張福山躬身,謙卑地站在殷衢身後。
殷衢負手而立,簡單說著:“抬走吧。”
穿紅蟒袍的太監,都謙卑低頭。
這下子,再沒有眼力勁的人,也猜出了殷衢的身份,人群中醞釀著一眾激動和狂喜,但是被壓抑住了。
這麼多人在場,場合甚至是靜默的。
抬夫們慌裡慌張,他們根本不敢多看一眼,連忙將抬盒抬了回去,全然不顧雇主衛陵鐵青的臉色。
其餘的人,李貴太妃,衛陵,顧封和順天府尹,都是一臉欲言又止。
他怎麼能夠這樣從容地走了出來?
明天可能有幾百個皇室秘聞和戲文話本呢。
張福山在殷衢耳邊小聲地說:“陛、公子,我們原本說的是偶感不適,身體抱怨啊,若是被問起……”
“若是被問起,讓他們自個前來,到乾清宮問。”
殷衢說完,涼涼看了衛陵一眼,撩開衣擺,跨入了顧府門檻。
顧封看著殷衢走進了顧府,正往西廂房那邊走過去,就要伸手去攔,但張福山上前一步擋住了他,顧嫵娘走過來,對著他搖了搖頭。
顧封隻能鐵青著臉,對著繼續圍觀的人說道:“散了,散了!”
人群怎麼甘心散去?但是麵對著顧封緊閉上的大門,隻得無可奈何,嘖嘖回味而歸。
殷衢走進了廂房,看見殷明鸞正坐在羅漢床上,不安又略帶局促地絞著衣服帶子。
見殷衢走進來,她連忙站了起來,急忙關山了門,擋住門縫,說道:“你怎麼能這樣堂而皇之地進來?”
殷衢挑眉:“今日不願意朕來?情願收下聘禮?”
殷明鸞氣鼓鼓地瞪了他一下:“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殷衢悶聲笑了,拉過殷明鸞的手坐下:“放心。”
殷明鸞小心打量殷衢眼色:“今天這樣……沒關係嗎?”
殷衢幽幽歎氣,見殷明鸞站在他身邊,便將殷明鸞拉到懷裡,他將下巴擱在殷明鸞的頸窩,無奈笑道:“明鸞,你可真是為朕出了一個難題啊。”
雖然聽起來是在抱怨,可是殷明鸞知道,像殷衢這樣的人,若是真的覺得麻煩,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
他這樣,殷明鸞很難去相信,但是,他好像在對她撒嬌?
殷明鸞有些臉紅,她於是握上殷衢放在他腰上的手,不確定地說道:“那……我哄哄你?”
殷衢抬起了眼,眸中隱有興味:“你要怎樣哄我?”
殷明鸞鼓滿了勁,偏頭飛快偷看了一眼殷衢,然後嘟起了唇,就在殷衢的下巴上貼了一下。
殷衢悶笑起來,笑得殷明鸞疑心自己做錯了什麼,然後她聽見殷衢說:“明鸞,這可不算是哄我。”
殷明鸞小小聲問道:“那……怎麼才能哄到你?”
殷衢正要說話,忽然聽見廂房外響起走動的腳步聲。
顧封往廂房這邊走來。
顧嫵娘匆匆跟在後麵,說道:“兄長,陛下去找明鸞了,你就不要過去了。”
顧封卻說:“為何不能過去?大白天的進到閨閣女兒的房間,這是人君的作為嗎,我乃國朝臣子,自然是有直言勸諫的職責所在。”
顧嫵娘說道:“兄長對我何必說這些大道理,我知道你不願意明鸞入宮,可是你怎能斷定宮裡不是明鸞的好去處呢?陛下是在乎她的,你我都知道。”
顧封冷笑:“好去處?你忘了我們一家是如何家破人亡的嗎?李貴太妃當年寵冠六宮,親生子女卻不知去處,這就是宮裡的生活!”
顧嫵娘一愣,卻說不出話來反駁。
顧封已經走到了廂房門口,收拾好了表情,好歹沒有露出憤懣,他先是謹慎敲了敲門。
自然是不會有回應的。
然後,顧封恭敬朗聲道:“請陛下移步正廳。”
還是沒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