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芙蓉帳(1 / 2)

坤寧宮的夜晚應當是很靜的, 宮人都被打發了出去,連門口守著夜的小宮女都難得多了些睡眠時間。

空曠的宮殿,似乎隻有風吹帷幔輕輕晃動。

可是今晚的坤寧宮卻並不是安靜的。

偶爾有幾聲貓叫聲從寂靜的宮牆上傳來,神采奕奕地窺視著這宮廷的一切。除此之外, 還有隱隱約約的蟲鳴, 蛩音陣陣,也許窮苦的書生會依著枕頭, 發愁地聽著這些蟲鳴, 窗外依舊是月明雲淡露華濃。

同一片溶溶月色下, 畢竟映照著不同的風景。

窗欞透過了一段冷冷的月光,將窗紙的形狀打在了地上,凝成了霜雪, 但是殿內並不寒冷,晚春已經到了儘頭, 就要步入初夏,荼蘼開了又落, 現在的時候, 是梔花玉色正濃,紛紛鬱鬱, 滿室透香。

以往那些模糊的, 朦朧的, 隱隱約約墜在心頭的東西, 也終於破開了, 所有的事情忽然間濃烈了起來, 酣暢淋漓的。

坤寧宮內, 不知是哪個粗心的宮女忘記了關上支摘窗, 窗外的風帶著濃鬱的花香飄了進來, 將帷幄吹得鼓鼓的。

一隻玄貓腳步輕輕地從窗子鑽了進來。

玄貓眼睛發亮,注視著宮殿裡的人,有著十足的好奇。

然後它的動靜終於驚動了宮殿的女主人,一聲輕喝,玄貓打翻了一隻寶瓶,然後迅速隱沒到漆黑的夜裡去了。

……

翌日殷明鸞醒了,她睜眼的一瞬間,又死死閉上了眼。

她很怕看到昨晚瘋狂的殘餘,這讓她如何見人?

她閉著眼睛安慰自己好久:玉秋和檀冬未出閣,諒她們也說不出什麼羞恥的話的,隻要玉秋檀冬遮掩住了,就沒人知道昨晚的荒唐。

她睜開了眼,然後看見殷衢一人繞著屏風後麵走過來,他衣裳都沒有穿齊整,邊走邊束緊腰帶。

殷明鸞眉心一跳,慌忙捂住了眼,轉身背對殷衢。

殷衢輕笑,一手係好了腰帶,屈膝半跪在床榻上輕聲哄她:“起來了。”

殷明鸞深吸一口氣,一鼓作氣睜開眼,看了看殿內的情形。

整潔如初,窗明幾淨,還有殷衢微笑得彆有深意。

殷明鸞轉過臉,有些緊張地問:“沒人說嘴吧?”

“誰人敢說嘴?”殷衢反問她。

對啊,誰敢說皇帝和皇後的閒話,是嫌脖子太硬嗎?

可是就算是心裡的嘀咕,想到這種可能,也讓殷明鸞羞得不行。

殷明鸞於是埋怨著將手臂繞在了殷衢的脖子上:“哥哥太過荒唐了些,往後,我可不依。”

殷衢由著她:“好好好,朕會自行反省。”

殷明鸞又想到了一件事:“昨日哥哥向我許諾,說寶華不會過來見我,最後她卻來了,哥哥平白收了好處,卻不做事,怎麼可以這樣無賴?”

殷衢挑眉,眉目間有些風流的輕佻:“朕沒有做事?”

殷明鸞忍不住嗔怪地瞪他一眼,一下子就明白殷衢口中的“做事”究竟是在說什麼。

殷衢將她抱著,漸漸將她往床上放:“朕現在就將‘好處’還給你,”他難得好心地多問一句,“還吃得消嗎?”

“你……”殷明鸞羞憤得說不出話來了。

殷衢明白殷明鸞已經經不起折騰,隻是拿話嚇她,並不真刀實槍做什麼。

殷明鸞看著殷衢優哉遊哉混在她的坤寧宮裡,又想到什麼:“哥哥下朝回來?”

殷衢搖搖頭:“朕今日有些抱恙,散了早朝。”

殷明鸞於是化身賢後:“不可啊。”

殷衢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和殷明鸞大婚之後,他才開始明白為什麼從此君王不早朝,實在是芙蓉帳太過惑人。

前幾天裡,他還強撐著去了,今日,他起身,看見殷明鸞帶著倦意沉睡的臉,忽然間就不想動了。

他在心裡暗道:昏君啊昏君。

殷明鸞看向殷衢的目光中也帶了一點點的莫名,仿佛在看一個即將墮落的君王。

她在心裡思索,要怎麼樣才能力挽狂瀾,將殷衢往一代明君之路上勸諫。

殷明鸞沒機會發揮出她的作用,因為有許多人老早就等著這個機會。

到了下午,勸諫的奏折雪片一般撒向了乾清宮,殷衢的昏君之路就此戛然而止。

殷衢略帶頭疼地回去處理他留下的一堆爛攤子。

而殷明鸞被趙太後叫到了長春宮。

她剛走進長春宮,就聽見東暖閣裡傳來熱熱鬨鬨的聲音,徐嬤嬤在勸著齊蓁蓁:“姑娘,雖說天氣熱起來了,正所謂春捂秋凍,還是緩些減衣。”

齊蓁蓁回答:“嬤嬤太小心了些,哪裡就會凍著了我?”

她語氣帶著撒嬌,話裡還駁斥了徐嬤嬤。

徐嬤嬤也不惱,說道:“凍壞了姑娘,太後娘娘可饒不了老奴。”

殷明鸞聽了暗暗有些心驚,徐嬤嬤是長春宮的舊人,算得上是殷衢的半個長輩,闔宮裡,誰不尊著她?

而齊蓁蓁卻和她態度親昵,甚至從徐嬤嬤的話裡,趙太後很溺愛著齊蓁蓁。

想到趙太後很想讓齊蓁蓁給殷衢生皇子,殷明鸞將心中的不安強壓下,帶著笑走了進去。

趙太後見了她,很是親熱,讓她在身邊坐下了,說道:“今天皇帝沒有去早朝?”

殷明鸞一下子緊張起來,她站了起來,就要跪下辯解一番,趙太後卻一把攔下了她,讓她重新坐下。

趙太後說:“聽說禦史那幫子人還寫了奏折,罵了個狗血淋頭。”

殷明鸞隻知道殷衢下午的時候行色匆匆地趕回了乾清宮,卻不知道是為了早朝這件事,一聽趙太後提起,她不由得坐立難安。

趙太後沒有讓殷明鸞跪下,殷明鸞隻得慌忙補救:“明鸞會勸著陛下的。”

她以為趙太後會借此機會提點或者告誡她,沒有想到趙太後卻歎了一口氣:“委屈你了。”

殷明鸞眨了眨眼:“是明鸞做錯了事,何談委屈。”

趙太後卻說:“你委屈不委屈,哀家心裡清楚,你平白擔了這樣一個魅惑主上的惡名,那些老頭子哪裡知道,你和皇帝是在做戲。”

“……”殷明鸞想到之前對趙太後解釋她皇後之位的借口,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趙太後拍了拍殷明鸞的手:“這些閒言碎語你就受著,哀家知道你委屈。”

她像是忽然想到另一件事一般,將殷衢不去上朝的事暫且拋在腦後:“上次皇帝在長春宮生氣,哀家細想一回,的確不應該在你行朝見之禮的時候,讓蓁蓁過來,雖然你可能心裡並不在意,但是後宮中都是人精,難免會以為哀家不喜你。”

聽到趙太後又提起了齊蓁蓁,殷明鸞頓時有了十足的精神和警惕。

趙太後說道:“蓁蓁進來。”

殷明鸞抬眼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