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衢和殷明鸞走到長春宮宮門口的時候,看見宮人肅然立在廊下,各自神色難言恐懼和驚疑。
裡麵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像是在哭:“太後娘娘恕罪。”
殷明鸞受了長春宮的幾天冷落,這時候聽到長春宮的熱鬨不由得有些緊張,殷衢沒有回頭,卻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伸出手,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殷明鸞吸了一口氣,繼續往前走。
兩人走到殿外,鬆開了手。
徐嬤嬤見到帝後兩人過來,走進殿去稟告。
聽說殷衢是從坤寧宮過來的,趙太後猜想著,大概殷衢在坤寧宮中聽說了長春宮的事,於是帝後兩人一道就過來了。
趙太後本不願意見殷明鸞的,可是現在這個樣子難道還能單單攔下殷明鸞?
看著跪在地上,滿臉淚水的齊蓁蓁,還有站在一旁,又是驚詫又是不安的趙妗,趙太後揉了揉額頭,對徐嬤嬤道:“讓他們進來。”
齊蓁蓁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轉頭看著門口,卻看見大步走進來的殷衢麵色沉如水。
趙太後看了齊蓁蓁的動作,先是皺了眉頭歎了一口氣,而後看見殷衢陰鬱的神色,暗中隻道不好。
殷衢一路走得飛快,殷明鸞跟在後麵亦步亦趨,竟是小跑起來,隻聽得她小聲道:“陛下,莫要動氣。”
齊蓁蓁轉過身來,撲到殷衢腳跟前,卻剛好擋住了殷衢的路,殷衢看都沒有看她,他並不是有意朝齊蓁蓁撒氣,他隻是徹底無視了齊蓁蓁,腳步不停,但是齊蓁蓁被他的動作帶到,摔到了一邊。
趙太後一見齊蓁蓁摔到,站了起來,卻什麼都沒有說。
殷明鸞落後一步,看到了趙太後的神色。
果然,趙太後還是心疼齊蓁蓁的。
殷衢的目光終於落到了齊蓁蓁的身上,齊蓁蓁依舊眼中含著希冀,就那樣望著殷衢。
殷明鸞看著齊蓁蓁的目光,恍然間明白了,齊蓁蓁並不是刻意欺騙她,她是真的相信她對殷明鸞說的一切。
殷衢冷冷看著齊蓁蓁:“當初,朕答應了你姐姐,不對你齊家背叛之事再追究。”
齊蓁蓁臉色忽然慘白:“陛下知道?陛下一直知道?”
殷衢沒有回答,接著說道:“朕念在你齊家與太後相厚,不欲太後傷心,可是你竟敢重回上京,如今太後既已知曉你齊家的齷蹉行徑,就沒有再留你的道理。”
齊蓁蓁還沒有說什麼,趙太後卻說道:“衢兒,不可。”
殷衢寒聲說道:“朕意已決,母後,你休要被奸人所蒙蔽。”
殷衢高聲喊道:“張福山。”
見張福山等人就要拉著齊蓁蓁走,殷衢望了一眼殷明鸞。
殷明鸞連忙跪了下來:“陛下,雖然齊姑娘犯了大錯,可她當年年幼無知,又是被人脅迫,並且她並未真的錯過什麼,留她一條活路吧。”
殷明鸞和齊蓁蓁素來沒有交情,她求情隻能為了成全趙太後,她言語中卻絲毫不提為了太後求情,獨自攬了一身怒氣。
趙太後聽了,微微動容。
殷衢寒聲:“婦人之仁!”
殷明鸞已經攔在了殷衢麵前,心思一動,她摔到在地。而殷衢沒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隻以為自己弄倒了她。
殷衢背對著趙太後,原本冷凝的神色破裂,顯現出一絲懊惱。
殷明鸞對著他搖了搖頭。
殷衢悄悄收回了手,站在原地低頭看了殷明鸞許久。
在趙太後這邊,隻能看見殷明鸞和皇帝在倔強地對視,趙太後命徐嬤嬤悄悄將齊蓁蓁帶到暖閣去了,才出聲道:“衢兒,快將皇後扶起來。”
殷衢沒有動,張福山於是趕忙去扶起了殷明鸞。
趙太後說道:“行了行了,哀家心裡有數,就讓齊氏母女回到韓王府,囚禁起來,哀家再不會過問,隻是留她們性命。”
殷衢僵硬地轉過身來,像是有些不情願,但終究說道:“一切憑母後處置。”
趙太後無奈鬆了一口氣:“你去吧,想是有許多政事要處置。”
殷衢轉身告退,走之前悄悄看了一眼殷明鸞。
趙太後終於看向了殷明鸞:“傷著了嗎?”
殷明鸞乖巧搖搖頭。
趙太後歎氣:“你這孩子……”
她吩咐已經回來的徐嬤嬤:“送皇後回坤寧宮。”
長春宮還有一大堆的爛攤子,她眼下沒有時間和殷明鸞多說什麼。隻是她看向殷明鸞的目光,終於是柔和起來。
齊蓁蓁一事了結,最終,齊蓁蓁被送回了平涼韓王府,同她母親齊阿嬤一起被看管起來。
而趙太後這邊,似乎終於接受了殷衢和殷明鸞在一起的事實,殷明鸞過來請安,趙太後不再避而不見。
與此同時,許太後勾結遼王,秘密讓人散布流言,稱天子無子,而遼地紫氣環繞,有龍氣。
這些流言一麵激怒了朝中的清流大臣,一麵又讓他們更加期待皇長子的到來。
但是,他們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對天子近日流連後宮有諸多不滿。
聽聞新皇後天姿國色,是個禍水的苗子。
為了將天子從歧路上拽回來,大臣們更加努力地盯著殷衢的一言一行,督促殷衢勤勉,乾清宮日日都被大臣堵著,熱鬨非凡。
對此,殷明鸞雖然心中嘀咕,但是也不好說什麼。
殷衢更是如此,他難道能夠承認自己就是沉迷皇後美色?
倒是趙太後終於忍不住了。
正是七夕佳節。
一早起來,殷明鸞正要在殷衢懷裡賴上片刻,殷衢卻將她抱到了一邊,獨自起身。
殷明鸞想要哄著他多躺一會,但是想到氣勢洶洶的朝廷棟梁們,忍住了,她撒嬌說道:“今日乞巧,哥哥早些回來。”
殷衢自然是應了。
乞巧當天,後宮裡一群女人獨自熱鬨著。宮妃們換上了鵲橋補子衣,從兵仗局裡討了乞巧針,爭相往水缸裡投。
這正是“乞巧”。
女子們用銀針投進水裡,心靈手巧的人,她的針會浮在水麵上,於是她能夠得到織女娘娘的青眼,更加心靈手巧。
如今後宮中斷斷續續地走掉了一些人,餘下幾個妃嬪簇擁著殷明鸞走到水缸前,薛昭儀為殷明鸞遞上了銀針。
“娘娘,請吧。”
殷明鸞有些緊張,說她心靈手巧著實勉強,可能織女娘娘並不會給她這個麵子。
她吸了一口氣,將銀針往水缸裡拋,然後閉起了眼睛。
妃嬪們高興起來:“浮起來了,浮起來了。”
“娘娘,快看啊。”
“像個什麼?”
投下水缸的銀針,細看它打下的陰影,若是像花鳥,那就是得巧,彆的東西,若是能說出名頭來也不錯。
眾人看著殷明鸞的銀針,忽然薛昭儀說道:“像不像個娃娃?”
其餘眾人笑起來:“果然像個娃娃,娘娘不日就要有好消息了。”
殷明鸞有些無奈的惆悵。
整個白天,殷衢都沒有得閒到後宮來。
到了晚上,姑娘們依舊熱鬨,各自擺好了香案,輪流祭星,這個時候,大家都有些撒歡,也沒有再聚在殷明鸞的身邊,她們各自在一邊,或是對著冷月題詠,或是圍著水榭彈琵琶。
殷明鸞有些累了,就要回坤寧宮去,那群妃嬪們又聚在了一起。
檀冬跑了過來:“薛昭儀等請娘娘過去抓蜘蛛。”
殷明鸞於是直接被嚇跑了。
殷衢還被困在乾清宮裡。
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這些大臣今日拿出了要和殷衢秉燭夜談的架勢,讓殷衢都有些頭疼。
可是政事的確多,又不能推。
天下事都是他的家事。
誰知趙太後風風火火地殺了過來,她老人家對著群臣,氣勢不減。
“牛郎織女尚能夠在七夕相會,皇帝和皇後卻不能?有這般道理嗎?況且,現在皇帝子嗣不豐,和皇後見麵才是正理,和你們這般老漢一起,豈不是浪費時間?”
群臣被趙太後這番話震住,就連最伶牙俐齒的言官都說不出個子醜寅卯。
於是殷衢被趙太後從乾清宮趕出去,關到坤寧宮生孩子去了。
殷明鸞在坤寧宮聽了這件事,驚訝不已,她用團扇半掩住她的目瞪口呆:“太後娘娘真這麼說的?”
玉秋強調著點了點頭:“真的!”
殷明鸞一時間既佩服趙太後,又有些感慨,趙太後似乎真的對她沒有芥蒂了。
不多時,殷衢踩著漫天星光走了進來。他一隻手放在腰前,手心握著,像是拿著什麼東西。
殷明鸞好奇起來,猜想殷衢為她帶了什麼禮物。看著大小,可能是珠玉寶石,也可能是耳璫。
殷明鸞一麵迎了過來,一麵問道:“是什麼呀,神神秘秘的。”
殷衢笑:“快找一個盒子過來。”
殷明鸞不明所以,依舊吩咐了玉秋去尋來了一隻錦盒。
殷衢張開了手。
坤寧宮響起了尖叫:“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