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尹南絮(2 / 2)

前輩試圖用摘橘子給後輩距離,凡事都是一點點做起來的,植物的生長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做事也一樣。她現在不占天時,跟地利毫無關係,人一點都不和,三點都不沾,她的橘子樹都栽不下去,怎麼可能種出橘子來呢。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哦。”

“哦是個什麼意思?不認同我的話?”

“嗯。”

“嗯?我看你是想挨揍!”

坐在遮陽棚下麵朝結果無數的橘子園手裡掰著新摘的橘子的吃的尹南絮,把腦袋湊到有橘子不吃吃西瓜的前輩麵前,淡定準備挨揍。姿勢之熟練,態度之坦然,給康佑碩逗笑了,笑她看來這段時間沒少被打。

最近見的長輩們多(很多作家都是她的長輩)經常被威脅的尹南絮含著橘子瓣,含含糊糊的跟他說“都是嘴上凶,真動手的沒有。”

同樣是嘴上凶的康佑碩斜了她一眼“你就是被打少了,真挨過毒打就知道乖了。”看她吃橘子吃的一臉隨便你說的樣子,拿吃完的西瓜皮丟她,看她躲開就罵“剛才不

躲,現在躲什麼!”

“多臟啊。”尹南絮不樂意,挨打和挨口水是一回事麼。

康佑碩笑罵她一句,你也沒多乾淨,眉峰微挑,順著‘乾淨’的詞往下說“你彆以為天底下就你聰明,就你有勇氣乾什麼雖千萬人吾往矣的事情。這件事要是往回倒幾個月,當初鬥爭時你往前麵站,那現在絕對不會出現幫你的一個都沒有的場麵。落到現在的地步是因為大家都知道,你圖名圖利,想搏一把,成了你就是萬丈光芒,不成也不能怎麼樣你。你圖名利,跟彆人講什麼大義?當誰傻麼?”

“我們這些人為名利往前衝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你指望你能拿那點小心思去騙人?那幫作家一個比一個鬼,電影圈能混出頭的作家跟電視劇的那幫人可不一樣,我們可沒有作家為王的說法,導演是一切的核心,那才叫電影。你想讓那幫人給你當馬前卒,幫你去拚搏,你憑什麼?憑你身後站著薑帝圭?做夢!”

“心臟,沒什麼,能混出頭的就沒乾淨的,這個圈子乾淨的都沉底了,能拚會殺敢搶才能站在頂端。我們談家國大義的時候披的外衣比你漂亮多了,你都不想想當初你乾了什麼。你隨大流跟在我們這些人後麵,你年紀小,膽子也小,那一點問題沒有。可我們這些人退了,你再出來逞英雄,虛偽都虛偽不到點子上,蠢!”

康佑碩的話可謂刀刀見血,一點情麵都不留“說你一句偽君子都侮辱了這個詞,真小人你就更談不上了,人家壞歸壞,腦子好歹還行,你呢?蠢到家了還以自以為聰明。你當誰看不出來?為什麼非要這個時間點推進?因為這個點關注度最高,最能凸顯你的存在。可你踩的是誰的臉,是我們這些退出的人的臉,我們的臉麵就那麼好踩?不過是看你年紀小沒真的動手,不然薑帝圭算什麼?幾人聯手誰壓不過他?”

“小孩子就老老實實當個小孩子,看在薑帝圭的麵子上,大家也願意留點情麵,他都多大年紀了你不知道?你現在做的事情就是把他的臉麵往地下丟,他沒打死你真的是脾氣好,你不止在敗壞你的名聲,你也是在敗壞他的名聲知道嗎。他花了幾十年立起來的招牌,你這半

個月都要給他砸完了,不為你自己考慮,也不為他考慮嗎?活的那麼惡心?半夜你睡得著嗎?”

“知不知道現在女性導演協會的人對你都有微詞了,這個圈子對女導演本來就看不上,你還長了一張彆人認為腦袋空空的臉。草包美人是大家對美人的既定印象,為什麼薑帝圭一直不讓你對媒體露頭?因為你的容貌是你的短板,性彆更是。你就想讓人家說一句,女人果然就那樣,又蠢又毒,把這個圈子女導演的名聲都敗壞了,你就滿意了?真想成為人人喊打的老鼠?活在下水道裡?”

沐浴在陽光下的尹南絮抬手遮太陽,望著穿透指縫的光束,淺淺的勾起嘴角,聲音軟軟的跟前輩說“好難聽啊~”

“跟我撒嬌有個屁用!”康佑碩翻了大白眼“更難聽的話我還沒說呢。”張口就說更難聽的“你就不可能找到願意幫你寫本子的作家,因為你根本拍不出來那樣的作品。”

“電影是導演的藝術,你看過下三濫的導演能拍出什麼好電影。強|奸|犯的電影就是強|奸|犯,英雄的電影就是英雄,你算什麼?你乾的事情算什麼?壞都壞不到點子上,愚蠢的導演比人品低劣的導演還沒有存在的意義,後者好歹代表人類的劣根性,你能表達什麼?能代表什麼?代表人類有多蠢?”

越說越生氣的康佑碩臟話都罵出來了,尹南絮聽著聽著打了個哈欠,氣的康佑碩差點真的揍她。幸好這邊動靜有點大,讓老太太發現了,借著添茶過來瞪了康佑碩一眼,才把康佑碩的火氣壓下去。他其實也是說上頭了,本來沒準備說那些難聽的話的,這不是好聽的話小姑娘聽不見去嗎,就想罵醒她。

好聽的話聽不進去的姑娘,麵對難聽的話...就更聽不進去了!

不過康佑碩的話倒是讓尹南絮多了個角度,不一定非得找個編劇啊,身邊不就有個自編自導的麼,很多導演的本子都是自己寫的,客串個編劇應該問題不大。那就值得聊了,好好聊聊。

放下手盤腿坐在涼床上的尹南絮望著因為姨母來晃了一圈後進入沉默的前輩,同他說“你們鬥爭的時候我沒往前站是因為那時候我覺得你們不可能贏。必然要輸的戰爭,我站多前麵

都是炮灰,以我的資曆,當炮灰都未必夠格,站前麵才是真的蠢。”

康佑碩不接受這個話“說到底還是沒利益,利益足夠你自然會往前站。”

“這麼說也行。”尹南絮認“可這麼說誰都行吧,我冒犯的說一句林權澤先生,當年轟動一時的剃頭抗議,不也是為了利益嗎。”看他表情要罵人了,伸手做出暫停的手勢“您先聽完,我說的不對,您怎麼罵都行。”

“政治也好,運動也好,小到摘橘子”尹南絮指著遠處的橘子園,再指向自己“大到我們這代人能享受獨|立|運動後的好處,人類的鬥爭不都是為了利益嗎。當年剃頭是想把市場做大,就得把競爭者趕出去,不然我們沒本事跟人家爭。今年的釜山電影節也是一樣,爭是為了話語權,這是您說的,而話語權會帶來利益。這話您認同嗎?”

康佑碩不認“你這是詭辯。”

認為怎麼辯都是辯的尹南絮跟康佑碩說那些沒辦法跟她去拜訪的作家說的話“你說我踩著老師的名聲往上爬,蠢的無可救藥還心思惡毒,不對。那是我現在做的事情的一個解釋,但我的事情沒錯成這個解釋沒問題,可我的事情做成了,隻要作品能拍的出來,隻要電影能上線,我就是南韓電影人不屈的代表,是新時代的旗幟,是老師教出了一個好學生。”

“你倒是做成給我看看!”

“問題就在這裡,你們所有人都說我做不成,篤定我做不成,沒人願意搭把手,我就成了又蠢有毒還隻能活在下水道裡。可還是那句話,我做成了呢?”尹南絮望著因為她的話想翻白眼的康佑碩“有個作家前輩跟我說,讓我去找我老師寫本子,我當時沒好意思懟他,我要是能讓老師同意給我寫本子,我還來找你乾什麼。”

“老師不願意給我寫本子是想保護我,說不定也可能是因為沒靈感,反正就那麼兩個原因,他覺得他不幫忙我就做不成。那是我沒想把事情鬨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要是砸錢公開對外收劇本呢?一億,十億,百億,我砸的錢夠多,砸不出來一個我想要的劇本嗎?您覺得我做不到?以為我沒那麼多錢?那您小看我了,我要是賣了所有身家,百億我不止砸的出

來,還能有錢拍攝。”

“國內沒人寫就找國外的,我手上有第一手資料,其中不少事我還親身經曆過,這世上就沒有缺錢的作家?我不信。”尹南絮衝康佑碩齜牙“你們不想家醜外揚,那我就不那麼乾,為的就是不讓老師難做。但這件事我是一定要做成的,如果真的逼到我不得不公開收劇本,那我□□本找人,等著看韓國笑話的人,那邊一抓一大把,有的是人願意跟我合作。”

康佑碩被她氣笑了“你想在韓國被封殺就去試試。”

“說一句您不喜歡聽的話,世界市場上,韓國隻是個小地方而已。小到我就算在韓國被封殺,也能用一部嘲諷韓國的電影,賣出我絕對不會虧的版權費。多的是人想看這個國家的笑話,太多......”

尹南絮扭頭躲過他砸過來的一片西瓜。紅色瓜瓤砸在涼床上,汁水濺到她的衣服上,胳膊上,脖子上,還有一滴剛好落在嘴角。舌尖舔過,拇指擦拭嘴角,笑看真的生氣了,沉下臉的康佑碩。

“您說下三濫的導演都比愚蠢的導演要好,那我就跟您談什麼是下三濫。是我拿韓國電影市場的醜聞,政治格局的醜聞,為我在世界上的電影市場開道。你們或許大眾的電影市場能封殺我,但小眾的獨立電影節總涉及不到,隻要我真的想找事,各國的獨立電影節都歡迎我這樣諷刺政治和大眾電影市場的作品,我拍的再爛,光立意就贏了。哪怕不在任何國家上映,光賣版權我也隻賺不賠。”

“您想談利益,我們就談利益。我的項目如果推進成功,隻有我一個得力方嗎?未必吧。不管劇本怎麼寫,結局是按照真實的情況我們這些創作者輸給了政客,還是童話般的我們贏了,隻要作品能拍的出來,能上映,能出現在公眾麵前,我們奮戰過的一切,你們奮戰過的一切就會永遠存在,那隻有我獲利嗎?是所有戰鬥過的名字都獲利,我們是鬥士,他們是鬥士,這是你們追求的韓國電影,韓國電影人的精神。”

“我需要是一個多好的導演嗎?不,我隻要是一個講實話的導演就行了。《潛水鐘》是什麼?紀錄片,還是資料不全的紀錄片,它都能被稱之為劃時代的作品,我好歹

資料比它全,我哪怕就是拍個紀錄片,我就不用編劇給我寫本子,難道我還拍不出來了?不想那麼乾而已,紀錄片的市場才多大,敘事電影的市場多大,想都不用想。”

尹南絮扯著袖子擦拭落在胳膊上的西瓜汁“你談創作我談收益,這是必然會有收益的作品,我知道為什麼你們阻攔我,時機是一回事,臉麵是另一回事,關鍵是你們不想我去趟那趟渾水,不值得。我拍成了,能上映,能賺錢又怎麼樣呢,我的職業生涯很可能就到此為止,如同《潛水鐘》的導演一樣,一鳴驚人後默默無聞。”

“因為你們輸了,輸的一點餘地都沒有,時代已經不一樣了,不是隻要舉著正義的大旗就能贏了。執政黨展露了他們的力量,扼製住了所有人的喉嚨,我這個時候迎頭衝上去必然會被打的落花流水,連反擊的力量都沒有。你們都是為我考慮,老師是,拒絕我的前輩們是,您也是,都是為我好,我非常感謝,真的,很感謝。”

“我懂人生不是隻有一部作品,我也懂一部作品決定不了成敗;我懂人要往前看,要有計劃的做事,不要蒙頭往前衝,那沒什麼好下場;我還懂我的職業生涯很長,隻追求這一部作品太短視。您和老師,前輩們的話我都懂,但我還是想那麼做,也拜托您理解一下我。”

康佑碩恨鐵不成鋼“道理你都懂,怎麼就...”

“賺錢啊。”尹南絮笑著打斷他“您就當我為了賺錢,或者踩著老師往上爬也行。”

揚手作勢要打她的康佑碩怒視她“你缺錢嗎!”

“缺啊,這年頭還有不缺錢的?”

“那麼俗你還當什麼創作者!”

尹南絮撓了撓鼻翼“我就是個俗人,藝術家太高大上,可能不太適合我。”

隻有一腔熱血而沒有計劃的少年們會蒙頭闖南牆,而再怎麼也沒辦法夢回少年的大人們,還是會在事情發生前就做好計劃,這東西已經成了慣性了。有了慣性還沒辦法改,也沒有多少改的意識的尹南絮,討好的衝康佑碩笑,問老先生能不能幫個忙,閒著也是閒著,寫個本子唄。

“不寫!”康佑碩讓她彆做夢了“我才不要我的孩子給你這麼個俗氣的家夥糟蹋。”

尹南絮眼睛一轉“您聽過一句話,大俗即大雅嗎?”

“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兩者是一回事。”

“你一回事給我看看。”

看看就看看。

尹南絮頭微垂,吐出一口濁氣再抬頭,仰臉迎著光,定定的看著康佑碩“我是為了韓國電影的未來才堅持拍攝的,總有些事,總有些人,必須得讓後人知道,我們為之奮鬥的到底是什麼。不是新聞上幾行字,也不是今年注定輝煌不再的釜山電影節,是我們即便頭破血流也去鬥爭過的膽魄。”

“我可以等,我們都可以等,等事情過去了,等我拍攝這樣的題材不再有危險,那過往的一切都是故事而不是真正發生過的事故。我想拍的不是故事,是我們為之奮鬥的一切,是即便千萬人吾往矣的精神,那是我想要的作品,那是想創造的藝術。”

“您覺得那不值得被記錄嗎?”

7月的濟州島陽光刺眼炙熱,低矮的橘子樹即阻擋不了7月的光,也無法遮陰。

7月的午後,濟州島炙熱陽光下的姑娘是那麼美,美的讓坐在陰影處康佑碩無法直視尹南絮眼底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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