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第四十二章(1 / 2)

《鋼琴課》開機的第一天,為了求個好意頭,拍的是很容易就能過的戲。就是林艾達帶著女兒去拜托鄰居給她去沙灘上把鋼琴運回來,拍攝很順利,拍完大家聚餐。

李倉東在飯後把女演員叫過來,本想跟她說你戲沒問題但我還是更想看到屬於林瑞賢獨有的東西,結果女演員在入戲狀態沒辦法溝通。導演當時沒說什麼,隔天開工前就跟男女演員說原計劃變更,今天拍你們親密戲。

男演員沒什麼好講的,臨時變更拍攝計劃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這東西看導演心情。還在戲裡的女演員就更不會說什麼了,她和自己的愛侶發生點什麼很正常啊。

演員們都同意,導演也決定了,前者去做妝發,後者去找人清場。親密戲拍到多親密看氛圍,看導演想親密到什麼程度,為了私密考慮提前清場比較好。

等機器一開,喊了開始的李倉東好像忘了喊停一樣,孔侑的手已經伸進了裙子裡,他覺得該停了,機器總要換角度吧,他們又不是真的要怎麼樣的。更彆說李正宰就站在監控器後麵呢,他也不能怎麼樣啊。

導演不喊停,男演員頻頻望向導演的方向,女演員完全沉浸在戲裡,手部動作比搭檔多。多到從上往下直搗黃龍。

孔侑堂皇的扣住她的手後退一大步,另一隻手抵著她的肩膀保持跟她的安全距離,再看向導演,“要不要先停一下?”

喊了停的李倉東盯著林瑞賢看了好一會兒,隨後叫人再度清場,這次清的特彆乾淨,除了一個攝像和他,加上兩個男女演員,要求所有人都出去。尤其是李正宰,去外麵待著。

故事發生在開荒的濟州島,棚內搭的景是按照海島棚屋的設計來的,為了防台風,這種屋子求的是牢固,想要牢固就得用很多木頭遮蓋的嚴實。這場戲發生在孔英致家裡,光線幽暗,燈光組調了個特彆暗淡的燭光黃來配合鏡頭,暗淡的燈光很能創造氣氛就是看不清人。

把所有人都清出去的導演對男女演員的第一個要求是脫衣服,脫到隻能保留內衣。孔侑脫的很乾脆,片場導演說了算,脫就脫唄。女演員卻不願意,雙手擋在胸

前看導演的眼神像個登徒子。

登徒子板著臉握著卷成卷的劇本指著不動的女演員,就一個字,“脫!”

女演員出戲了,先放下手再看赤條條的前輩,茫然的轉向導演,“這是要乾嘛?”

“這是讓你出戲。”李倉東用劇本點點孔侑丟在地上的衣服讓他再穿起來,劇本滑向女演員,衝她點了點,“我要你現在的狀態,OK嗎?”

林瑞賢還真沒辦法說‘OK’,讓導演再考慮一下,“我如果是現在的狀態就不是林艾達了。”

“你是不是林艾達,林艾達是什麼樣的,不是你決定的。”擁有決定權的李倉東不跟她玩什麼迂回,也不可能寵著她,由著她慢慢來,他要她現在就改,“一個多月前我跟你說過,我要一個林瑞賢版的林艾達,我給了你快兩個月的時間,我沒看到成效。”

伸手做手勢的李倉東對女演員說,“兩個選擇,要不然在一個小時內,你找到我要的林艾達,要不然你就丟開那些顧忌,我幫你找。”

首次感覺跟導演溝通不來的林瑞賢試探了一句,“您準備怎麼幫我找?”

在拍攝中找。

林瑞賢被迫親身上陣跟孔侑拍激情戲,穿著衣服的那種,實際上這幕戲本來也不需要脫,他們拍的真不是十八禁。可該有的親密動作得有,比如擁吻,比如撫摸,比如......

“林瑞賢!你TM沒談過戀愛嗎!我要你愛他!你那眼神跟看狗有什麼區彆!”

首次拍攝被導演直接開罵的林瑞賢也很蛋疼,我入戲你不樂意,入不了戲你又衝我叫,搞毛啊!

比起被罵的女演員,孔侑更尷尬,無所適從的尷尬。李倉東壓根不管他,注意力全在林瑞賢身上,導演懷疑女演員是智障,聽不懂人話的那種。

“我要你打開自己,敞開心扉懂嗎,你一直在怕什麼?怕鏡頭還是怕孔侑會當著我的麵強|奸你?”李倉東甩著劇本打她的背,“肌肉軟下去,你要跟你愛的人做|愛,身體僵硬的像一塊石頭一樣,他是強|奸|犯在強|奸你嗎!”

後背有些疼但林瑞賢忍了,人家講的是對的,她確實放不開。講道理,機器在,攝像在,導演也在,對方還是孔侑,她能放得開就見鬼

了。

機器再次開始,導演再次喊停,劇本淩空飛過機器砸在林瑞賢的腦袋上。

李倉東的吼聲緊隨而至,“你TM到底在怕什麼!你那什麼臉!你要不要看看鏡頭裡你什麼臉?!被強|奸還是被搶劫?!非得我給你換李正宰你才知道什麼叫上床嗎?!”

腦袋被砸歪了的林瑞賢也忍了,她是看不到監視器裡自己的表情,但肯定不太好,她心跳都快飆到一百八了,表情能好嗎。

撿起劇本的孔侑走到導演麵前小聲說先休息一下吧,李倉東橫他一眼,讓傻子靠邊站,有他什麼事,抽走他手上的劇本用力一揮,“再來!”

再來,再挨罵,機器開了關,關了開,女演員的口紅被男演員吃乾淨了,她也被罵的沒脾氣了,孔侑以補妝的理由要求暫停。李倉東砸了劇本就走,攝像導演猶豫半秒追上去,站在原地的孔侑歎了口氣想安慰一下小姑娘,林瑞賢抬抬手示意他不要說話,沉著臉也出去了。

女演員剛走出去就被另一個導演堵了,尹純孝拽著她的手腕把她帶去布景後麵。搭好的片場前麵看著還行後麵全是各種管道鋼精支撐布景,畢竟不是真的用來住人的房子,隻是拍攝用有個樣子就行。

這裡蹲著不少臨時的工作人員,就是非按月拿工資而是按天算錢的片場最底層工作人員。原先蹲在一起的人看到她們過來連忙起身要給她們讓地方,林瑞賢跟一個要走的大叔要了根煙,那位把一包都給她了。

搶占角落的女演員和女導演蹲坐在一堆木板上,林瑞賢叼著煙不說話,尹純孝拿手機給她看自己偷摸拍的監控器畫麵。

畫麵裡的女演員表現的如何就不用在複述了,導演們有同樣的疑問,“你在怕什麼?”

麵對李倉東,很多話不能說,麵對親故,林瑞賢就很坦誠,怕機器,怕攝像,怕導演,怕對手戲男演員,更怕自己表現的不儘如人意。那間屋子裡,林瑞賢什麼都怕。

尹純孝思索片刻,問她,“那你知道李倉東想要的是什麼嗎?”

深吸一口煙連聲咳嗽的林瑞賢自嘲的笑笑,“他想要的還能是什麼,是從石頭縫裡奮力掙紮後開出的一朵小花,花瓣要是白色的,隻有指甲蓋那

麼大,微風一吹仿佛就會被折斷的花。他想要那樣的林艾達,代表文明和野蠻的交界,男權社會下被壓彎了腰,努力從縫隙裡開出的花朵,柔弱又堅韌。”

很是詫異的尹純孝疑惑了,“你知道?”

“我為什麼會不知道?”牙齒碾壓煙嘴的林瑞賢側頭望向她,“你以為我不懂你們藝術家想要什麼?”

突兀被攻擊的尹純孝不自覺縮了縮肩膀,不知道她為什麼生氣了,分開的腿並攏在一起,硬逼著自己把想的話通過嘴巴說出來,“那你應該知道,為什麼他想要你,不想要你的林艾達。”

林瑞賢知道,再清楚不過,不是什麼聽著像是李倉東在為她考慮的時代巨星那種好聽的話,而是很實際的,林艾達這個角色本身是沒有魅力的。

角色是啞女,台詞首先就被限製,在大時代的背景下著裝也很保守從頭包到腳。這樣的人物出現在觀眾麵前如果沒有演員賦予的魅力,自身是無法吸引觀眾注意力的。

除了鋼琴天賦絕佳,林艾達一點都不特彆,原本該有的美貌也因為造型問題被遮掩,這就需要林瑞賢發揮她獨特的魅力。不然觀眾買票進場看什麼,故事甚至沒有立足點,孔英致喜歡上她就變成了低劣的見色起意。

在這個基礎上,林艾達必須有魅力才可以,必須有讓觀眾相信,靈魂伴侶是被靈魂吸引而不是肉|體。這樣平凡的人物必須得有演員賦予的魅力,故事才能讓人相信。

不管林瑞賢之前知不知道李倉東想要的是什麼,她被罵之後就什麼都知道了。她沒當過導演,她當過作家,在她當作家的時候,整個組都順著她的想法來,導演也隻是配合她的人,她很清楚創作者想要什麼。

悄悄挪動屁股離她遠一點的創作者,聲音虛的很,“你都知道了,為什麼做不到?”

“老子知道跟我能做到有什麼關係!”林瑞賢一下抽走嘴邊的煙,什麼火都起來了,“試鏡的時候什麼問題都沒有,開拍了才說有問題,當初你彆簽啊!誰讓他簽我的!我就那麼表演,那就是我的表演風格,我的表演風格是什麼樣,憑什麼他說了算啊!”

關於這點,尹純孝認為,“

片場不都是導演說了算麼。”

“艸!”

砸了煙頭的林瑞賢起身就要走,這破片子她不拍了!尹純孝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跳起來去踩煙頭,用力把女演員推回原位,試圖理智溝通。

林瑞賢沒辦法理智,因為這問題沒辦法解決。金手指就是金手指,林艾達就是林艾達,林艾達不是林瑞賢,而她也沒辦法變成林艾達。什麼演員賦予角色的魅力,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麼魅力!

導演知道她有什麼魅力,李倉東找來了,加入牆角二人組,跟女演員說,當初我選中你不是你演技多好,而是你貼角色。

“我不看重你的演技怎麼樣,多的是什麼都不會的新人也被調|教出來了,新人還好調|教。我選你是看到《準備好了嗎》的發布會,發布會上的你,在你碰到那個記者攻擊你之前,你就是林艾達。明明會說話搞不好還很會說,但就是閉緊嘴巴一言不發的林艾達。”

李倉東用夾著煙的手指衝女演員上下劃拉,“你身上有種認命了,不再反抗,表麵上得過且過,可一碰到攻擊就會立刻回擊的反差。我要的從來也不是林艾達,我要的是林瑞賢,是那個在記者會上反問記者,告訴你我有什麼好處的林瑞賢。”

演員了解角色是一個視角,導演創造角色是另一個視角。

李倉東為這個劇本的女主角賦予的含義是女性獨立意識的崛起,林艾達因為父權的壓迫不再開口,她是會說話的,她不說而已。無力掙紮,不再反抗,躺平了,不說話了。

而孔英致這個角色之所以是大字不識的野蠻設定,指向性就是人性回歸最自由的狀態。他無視禮教,不在乎道德,想要得到就直接上手,甚至不忌諱跟林艾達談交易,交易身|體。他存在的本身就是林艾達所向往的自由,這才是女主角會愛上他的原因。

“你的戲沒問題,不管去哪個劇組你那麼演都沒問題,但你表現出來的角色是最表麵的那一層,是她原本是什麼人,你就演出了那樣的人。可人性底層的東西沒有,我創造這個角色想要的你沒表達出來。”

抖著煙灰的李倉東看向垂著頭不說話的林瑞賢,“我

如果拍的是商業片,你這麼演可以,後期剪輯能照顧,可我要的不是一個演技尚可的女演員,我要不會演但清楚什麼叫做自己的女演員,能做到嗎?”

林瑞賢...不能,“我們還是解約......”

“我有辦法。”尹純孝搶話。

女導演的辦法稍顯極端,屬於孔侑想用但走偏了的那條路的變異版,還是把林瑞賢逼到絕境。

電影裡有一場戲是林艾達跟著鋼琴一起落海,尹純孝建議先拍這一幕。這個方法一說出來,李倉東就說好。兩個導演一起看女演員,林瑞賢滿心都是拒絕,說出口的偏偏是‘行’。

演員答應了,導演宣布收工,那個景需要提前準備,明天再拍。

收工了的林瑞賢關門落鎖誰都不讓進,隻帶了一條回來的路上買的煙和火,坐在窗前一根接一根的抽煙。她很慌,講不出道理的慌。那明明是一件好事,是她真的被人看到了,被人需要的事,李倉東說,我要林瑞賢,這肯定是好事啊。

可李倉東說的那些,跟李正宰,跟粉絲,跟其他人都不一樣。他說我要林瑞賢,我要認命了又不認命的你,我要你最純粹的表達。

林瑞賢知道他想要什麼,又不知道他想要什麼。

玩家呼叫GM,問對方,真的有人選擇永留此間嗎?GM表示權限不足,無法回答。這次玩家威脅投訴也沒用,就是權限不足。

【那我要是一直不選擇永留此間,又不去攻略目標人物,遊戲會再次重置對不對?】

【是的。】

【我會永遠被留在這裡嗎?】

【隻要您付得起代價。】

【什麼代價?】

【靈魂。】

【...啊。】

對著天花板吐出一口濃霧的林瑞賢笑了,這果然是個惡魔的遊戲。付得起代價就永世輪回,籌碼沒了,自動留下了,穩賺不賠的買賣,挺好。

惡魔的遊戲迎來第二天,林瑞賢的人生中首次真正意義上直麵死亡。

一切以拍攝優先的李倉東已經很凶殘了,尹純孝更凶殘,她不讓救生員拉林瑞賢上來。

劇組租了個泳池,深水池。林瑞賢在下水前腿上綁了五十公斤的鐵塊,為的是達成她被鋼琴拖下海的效果,讓她快速沉底。

女演員確實很快

速就到底了,但水下拍攝的攝像就在她對麵,前後加起來有三台機器,還有兩個救生員都跟著下水,就那個配置她也感覺不到什麼是絕境。

絕境很快就來了,林瑞賢一口氣憋不住給攝像示意自己要上去,結果攝像上去了,先是麵前的那個,然後是側前方的。

林瑞賢原以為是他們先上去再下來幫她,她綁著鐵塊呢自己上不去,可她都在吐泡泡了也沒人下來,扭頭四看一個人都沒了,她還楞了一下,心想搞什麼,轉而自己試著往上遊。再怎麼說深水池,那也就是個泳池啊。

往上遊的林瑞賢手腕都伸出水麵了,但腦袋就是上不去,低頭一看,繩子繃住了,懵逼,再抬頭,水麵上一堆腦袋。大家都看著她,哪哪都有人看著她,四麵八方都是視線,四麵八方沒一個救她。

那口氣沒了,要窒息了,林瑞賢還想著彆鬨了,用力揮舞手臂試圖告訴大家,這不好玩趕緊來救我。

沒人理她,沒人救她。

水麵被她攪動的人臉都是扭曲的,每一個人都扭曲,尹純孝是扭曲的,李倉東也是扭曲的,好像很遠又好像很近的李正宰仿佛在跟誰叫著什麼,孔侑可能是在試圖伸手,也可能什麼都沒做是她的幻覺。

林瑞賢還是在想著你們不要瞎胡鬨,胸腔憋的疼,真憋不住了,四肢奮力掙紮嘗試自救,腦子裡全是等爸爸上去你們都死定了,可等那口氣真的吐出去,鼻腔、口腔,滿是消毒水的味道,她慌了。

算起來林瑞賢從來沒死過,她不明原因的進了遊戲,第一輪也是李仲碩先走,她沒有感受過什麼叫死亡。

死亡是什麼感覺?

是耳邊有尖銳的呼嘯,是眼球脹的要曝出來了,是手腳開始發軟,是......

世界開始崩潰。

水麵上的一切在崩潰,遊泳池寬大的棚頂炸開,那些扭曲的麵龐蒼白的詭異,身邊的水消失了。不對,水還在,但她能呼吸了,很自然,沒有任何疼痛的呼吸,她不會死,她死不掉。

林瑞賢從沒有那麼近的直麵死亡,也沒有那麼清晰的感受到,整個世界是一次航遊戲。

我活在遊戲裡,所有的一切都是AI建模。

我活在一個以我為核心的世界裡,

它的運轉機製是我存在才真實。

有人跳下水,有人抱住了她,有人把她救上去,有人...不對,是所有人圍著她。

全程呆滯的女演員符合一切‘受害者’被營救後的狀態,被醫護人員和男朋友包圍,無數人在問她有沒有事,感覺怎麼樣等等。那些她都看不見,也感受不到,她給自己套上了BUFF,並且在默念我在玩遊戲後,秒速出戲。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