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第十三章(2 / 2)

導演的態度是好聲好氣的商量,但這話講的跟通知沒區彆,人都願意他們拿著劇本讀了,那老人家們還有什麼理由反對呢。何況這也不是有必要反對的事情,就當是劇本試讀會麼,來唄。

壁爐前的陳設跟導演麵試演員時已然不同,小套沙發換了更大的套組,邊桌、茶幾配套齊全,茶幾有煙、有水果,還有老太太昨天看完忘記帶回房間的報紙。李正宰當道具用過的搖椅已經不再了,多了個韓哮周讓人搬進來的按摩椅,說法是讓前輩們能舒服點。

韓哮周搬了按摩椅進來,孔侑就搬了個立式留聲機,男演員的助理特意說那是古董很有收藏價值,說的金柔嘉想反問對方,我得給你錢嗎?

留聲機老太太很喜歡,貢獻了很多珍藏黑膠,他們組下午茶局的時候屋內的音樂一響,還真有那麼點上個世紀的味道。

屋內陳設大變的客廳,唯一沒變的大概是導演還是導演,導演需要考察演員們的進度。

演員們的進度不怎麼樣,三天而已,三天能有多少進度。

孔侑的台詞剛講完一段,金柔嘉就抬了抬右手示意他停一下。

板鞋踩著高腳椅的橫杠,交疊著腿依著靠背坐著的金柔嘉臉上還帶著笑,眼底卻有些不滿,“你背劇本的方式是靠機械記憶背下來的,時間太短你對故事的熟悉度不夠我理解,但你完全可以讀。我說了,我不限製你現在一定要給我背出來,但你不能隻會背詞就表現的好像你不用看劇本。”

男演員臉上的羞惱一閃而過,隨後點頭道歉,再說自己上樓去拿劇本。導演太年輕,這三天相處看著也很好說話,要說沒有把對方當平常的工作搭檔是不可能的,還有那麼點當後輩的意思。可那麼年輕的臉龐說出‘基礎功不好就不要秀’的話,像打在臉上的巴掌,外在的皮肉不疼,內在的恥辱感卻更強。

男主角低頭道歉,屋內就隻有他說話的聲音,韓哮周縮了縮肩膀有點慌,在孔侑起身後舉手示意自己也想上去拿劇本。她之後就是所有人上去拿劇本,大家是下來吃早飯的,誰吃早飯帶劇本。

金柔嘉卻認為,隻要在項目裡,隻要沒殺青,演員就是死了也得握著她的劇本死。除非對方真正能做到,對劇本了然於胸。

很明顯八位演員一位都沒有做到她的基本‘要求’。

金導知道那不是演員的問題,隻能說每個人的工作方式不一樣,而且三天確實太短,彼此都不熟悉,要花時間社交還要花時間背劇本,隻有三天,孔侑能用機械記憶把本子背下來,他的台詞量又是所有人裡最多的,這已經是下了苦功夫才能出的效果。

金柔嘉沒有責怪孔侑的意思,那隻是她的工作狀態。這八位,不管是牌麵有多大,都得適應她的工作狀態,這也是一個基礎要求。

有自己底線的導演再麵對重新落座的演員時皺了皺眉,她還沒說話,樸根瀅先抬手招呼按照規矩坐在邊角的孔侑坐到他身邊去。

私下的規矩是私下的,既然大家在排戲那就要按照戲裡的規則來。

孔侑是男主角一定坐在人群的中心,隨著樸根瀅的招呼在孔侑起身說了句‘冒犯’再換位置時,扮演考古學家的韓振熙招手讓劇裡跟他這個導師談戀愛的女大學生韓哮周到他身邊去。

前輩們也不是白當前輩的,導演的風格一邊他們也是說變就變。一如不管演員們內部怎麼論資排輩都沒有一個人對導演不參與他們的‘活動’說一句話,連不滿都沒有,哪怕導演的年紀小到給諸位當孫女都沒問題。

老狐狸們不用年幼的導演說一句話就自動自發的跳過了劇本試讀會的模式,轉而切入排戲的狀態。

演員們的位置換好,導演就示意可以再次開始了。

捧著劇本的孔侑比之前要好很多,好到金柔嘉的視線隨著他的台詞結束自然的轉移到下一個人身上。老前輩們都很靠譜,雖然他們時不時需要看一眼劇本才能順暢的往下說詞,但流暢度是沒問題的。沒人來這裡是糊弄事,大家的敬業程度不用懷疑。反倒是最年輕詞也最少的韓哮周卡殼了兩次。

沒等到金柔嘉說什麼,韓哮周先道歉,演員都道歉了,導演就沒說什麼。

早飯七點吃的,正式開始排戲差不多是八點半快九點,劇本過了一半午餐時間到了。導演擺手宣告結束,讓大家去吃東西,老大哥有心想堅持,導演又回到了好好小姐的畫風。小姑娘溫溫柔柔的說這不是正式拍攝,就算是正式拍攝也要先照顧好身體。

樸根瀅含笑點頭應了導演的話,跟導演商量,“我們兩點開始可以嗎,我昨天有點沒睡好,精神不太夠需要休息一下。”他想的是叫上小孩子們去他的房間,先順一遍彆等著導演挑刺。

“不用,你們多休息兩天,也再過一下劇本,還是三天後。”金柔嘉放寬時間,“三天後我們再過一次,方便嗎?”

那必須方便啊,還能有其他的答案嗎?

通知下達,對方也都接收到了,金柔嘉撐著椅背起身準備走,她左腳落地時,樸根瀅撐著膝蓋作勢要起身,她右腳落地,韓哮周已經跳起來了。老先生慢半拍站起來,八個人都跟著起來,不太整齊但全體站立後跟有些楞的導演說您辛苦了,金柔嘉笑笑衝他們微微鞠躬,留下一句大家辛苦了,也就走了。

從壁爐前走到客廳之外以金柔嘉的步調也就兩、三秒,短暫的時間裡她身後的每一個人都在目送她,站立著目送她,直到她穿過走廊看不到人了,身後的人群才在老大哥的手勢下挨個坐回原位。

那也是往昔的規矩,導演比天大的規矩。

比天大的導演走了,屋內隻有演員們,樸根瀅先開口,跟弟弟妹妹們講,“我讓人把東西拿進來我們就在這吃吧,吃飯也不耽誤過劇本。我們不是給同事送行麼,就當我們是聚餐送行,你們覺得呢?”

眾人自然說好,忙內韓哮周起身去叫助理幫忙拿吃的。

今天之前,他們吃什麼可以點餐,找助理點找幫忙做飯的大叔點都行。濟州島還是很發達的,不管是鮑生翅肚還是清粥小菜,哪怕是外國菜,開車去市區都能買到。

今天,他們就有什麼吃什麼了。

今天,吃什麼都美滋美味。

完全不知道自己吃了什麼的韓哮周借著去洗手間的理由躲起來給經紀人打電話,認真詢問,金柔嘉到底是個什麼風格的導演。經紀人那邊的資料很詳細,他們走的是CJ的路子,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全知道。在藝人來之前經紀人就跟她說過一次,說的韓哮周還有點顧慮,等見到真人,對方看著又挺溫和的就把那點顧慮丟了,今天全撿起來了。

“你都不知道,她當著所有人的麵罵孔侑,那是孔侑啊。”韓哮周單手按著胸口,想起來那個畫麵還心有餘悸,“你都不知道我當時多緊張,那是孔侑!”

經紀人有些意外,“那麼囂張?她跟孔侑掐?”金柔嘉再怎麼厲害也就是剛起來三年的導演,孔侑可是一片封神的人。

“不是你想的那種,是笑裡藏刀你懂嗎?比直接罵臟話還恐怖,孔侑連回嘴的機會都沒有。”韓哮周讓經紀人彆說廢話,“你說我要不要給她送個什麼禮物?首飾,包?”

“你彆亂來,她都敢對孔侑玩笑裡藏刀,你衝上去怕不是會被打。”經紀人讓藝人彆折騰,“她是導演你是演員,你好好磨你的劇本比什麼包都安全,起碼不會被罵。”

忙內在洗手間唉聲歎氣,前輩們在客廳倒是聊的很平和。

薛景求夾著煙卷樂嗬嗬的笑,“我好多年沒碰到過這種導演了,少說十年都沒碰到過。”

“我二十年都沒碰到過。”金榮建也在笑,“上了年紀你就知道,導演開始叫你前輩可不是什麼好事,看看我現在隻能在電視劇裡打轉啊。”

樸根瀅同樣是笑著的,笑問尹靜姬,“你呢,三十年?”

“何止啊。”老太太捧著咖啡杯回憶,眯著眼笑的很是慈祥,“不止三十年哦,人紅了大家都捧著你,那時候年輕覺得世界就應該圍著自己轉。導演不捧著我,我就換個導演,如今回頭看看,太年輕啦~”

李慶用餘光掃了眼孔侑,跟著逗趣,“跟前輩們比我也就是個零頭,也就這幾年孩子們都能演我女兒了,我這個被叫前輩的姐姐就隻能聽到好話咯~”這話說的虧心,能訓她的導演還是很多的,但這話得說啊,大家要在一個項目裡待幾個月呢,不說怎麼辦。

這話是說給孔侑聽的,給他把麵子找回來,孔侑知道前輩們的意思,乾咳一聲有些尷尬,倒也沒藏著掖著,該說就說,“當下的那一秒是有點生氣,柔嘉...金PD年紀小啊,感覺像是被小孩子......”搖搖頭,沒說全。

“後來就不生氣了?”金榮建抬手給他丟了根煙過去。

揚手接過的孔侑順著前輩的話往下說,“氣不起來啊,人家公事公辦,我確實也大意了。不瞞您說,上樓去拿劇本的時候我特地打電話給經紀人,讓他把我能推的行程都推了,想著沉下心專注拍攝。”

“有這個想法就很好。”尹靜姬對後輩的應對思路很滿意,“你還年輕,碰到對你嚴苛的導演不是壞事,反倒因為你紅,你有地位,對跟你接觸有顧忌的導演要小心。他們是很好相處,跟他們工作也很愉快,但對你的幫助遠沒有對你高要求的導演大。”

薛景求也是這個話,“你合作的導演還是少,碰到剛才的事下意識會先生氣,你是誰,我又是誰,想法無非那些。不是說嚴苛的導演就好,你得會判斷,嚴苛的導演到底有沒有那個本事嚴苛。”

“金PD之前的話不好聽但一針見血,能一句話告訴你,你給的東西不是我想要的;還能用一句話告訴你,我要的是什麼,這種導演是演員得運氣很好才能碰到的導演。”

這點李慶極其有發言權,“我跟新人導演合作的算多,電視劇拍的多啊,這幾年出來不少新人,不是沒有走一言堂路線的。但他們的思路是我把演員逼到極致就一定能出我要的效果,那根本就是本末倒置,隻學到了皮毛就拿出來裝虎皮。”

“有經驗的導演不是把演員逼到絕境等著演員崩潰,什麼人到了極限更容易出效果,哪那麼多效果能出,演員根本不知道導演要什麼就得不停的試。那很耗心神還得碰運氣,一個運氣不好折騰半天人折騰廢了效果沒折騰出來。”

“金PD那樣的才是學到了精髓,不跟你講什麼感覺,就直接說我要你做什麼,你沒做到我才逼你。那才是指導演技的方法,我們也要有個努力的方向啊。你給我定好目標讓我往前走,那我走的不管多辛苦好歹能看到目標有前進的方向。”

尹靜姬笑了,“你這話也就現在能說,早些年導演都搞不清楚他們自己要什麼,對我們的要求講的都是感覺,我感覺你不對,我感覺你還得再怎麼怎麼樣。”說到這裡想起來,“野路子出身的導演尤其如此,天賦有,想法也好,眼光更是獨到,偏偏就是表達不出來,還是缺乏係統訓練。相比之下,金PD倒像是個學院派出來的。”

“她就算本來不是學院派現在也是了。”薛景求讓前輩再想想,“她是倉東哥的弟子啊,最正統的學院派。”

“李倉東哪算學院派。”尹靜姬可不覺得那位是學院派,“他就是走感覺那個路線的,我跟他合作一部戲拍的我累死了。”

這話就沒人能接了,薛景求也隻是笑笑。笑完了,忙內也從洗手間出來了,那就繼續排戲唄。

三天後,金柔嘉再次坐在高腳椅上看他們排戲,八位裡有七位進步非凡,唯一的那塊窪地就特彆顯眼。顯眼的金柔嘉在女演員第三次卡殼並且迅速道歉後,沒像之前兩次一樣就隨她過去了。

“你是不是看不懂劇本?”金柔嘉很好奇,“你看劇本是隻看自己的故事嗎,為什麼想要融入他們?”

前一句韓哮周感覺自己被罵了,後一句她沒聽懂,遲疑道,“我不應該融入進去嗎?”

“你有認真看過劇本嗎?你以為你在演的是什麼角色?”金柔嘉手肘撐著椅背的欄杆側身麵對她,“你是遊離在外的,你是觀眾的視角,觀眾懂不懂?看沒看過電影?觀眾需要借你的身份做代入感,問一些傻乎乎的問題,你融進去想乾嘛你告訴我?除了想跟他上床混個畢業證之外還想跟他結婚?”

金柔嘉指著在戲裡即是韓哮周的大學教授也是她男朋友的老先生,極其好奇女演員有沒有腦子,“我的劇本寫的那麼難理解?語句不通順還是邏輯線混亂亦或者故事線不協調?這難道是你第一次看劇本,還是你壓根不知道要怎麼看劇本?那你以前都在拍什麼,兒童劇嗎?”

“看不懂劇本就說看不懂,不懂就問啊,問都不會?我有什麼時候拒絕回答你的任何問題嗎?還是你連動動腦子思考都很難?怎麼,嘴被強力膠粘住了,開不了口?那你去演啞女啊,接什麼有台詞的本子,體現你還是個四肢俱全的動物能發出聲音?”

裝了九個人的空間明明不小,卻靜的好像隻有一個人,因為隻有一個人在說話。

在這一秒,當下的這一秒,孔侑非常慶幸,他當時沒反駁金柔嘉。

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