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婉妤是齊國公府的掌上明珠, 才貌雙全,真正的天之驕女。十七歲上嫁給榮王世子沈克己, 誰人不誇郎才女貌, 天生一對地造一雙。
心係沈克己多年的謝婉妤對這樁婚事滿懷憧憬,卻在本該甜蜜旖旎的新婚夜, 被人當頭一棒,打得頭暈目眩,她的丈夫竟是天閹。很傻很天真的小姑娘滿心滿眼都是愛人,沒怪沈家騙婚, 還反過來安慰難堪的沈克己, 並且發誓保守這個秘密。
這一保守就是七年, 縱然是一場無性婚姻, 但是謝婉妤甘之如飴樂在其中。與她而言,隻要能和心上人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就算不能生孩子又何妨, 他們可以過繼。
這個傻姑娘沒發現, 這段感情隻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久負大恩反成仇, 謝婉妤對沈克己的包容維護犧牲,成了他最沉重的精神負擔, 他越來越不願意麵對謝婉妤。
雖如此, 沈克己還是儘量扮演著深情丈夫的角色,哄得謝婉妤對他死心塌地。
若是阮慕晴沒有出現,也許謝婉妤能稀裡糊塗地幸福一輩子。
可惜,阮慕晴出現了。這個女人頗有些神奇, 有許多稀奇古怪的點子,且做出來的詩詞歌賦令世人拍案叫絕。
最神奇的是,彷佛沈克己的隱疾就是為了替阮慕晴守身如玉而存在,在她身上,沈克己的毛病不藥而愈,不舉變成了金槍不倒。
這樣的女人,沈克己如何不愛,簡直愛到了骨子裡,愛得再也看不見彆的女人,包括謝婉妤。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有了對比,謝婉妤才知道,沈克己從來沒有愛過她。
饒是如此,謝婉妤還是舍不得放棄這段感情,在周圍人的勸說下,忍痛同意納阮慕晴為妾。
然謝婉妤願意,阮慕晴卻不願意為妾。‘寧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這句話阮慕晴說得擲地有聲。倘若她言行和一,倒敬她三分傲骨。這女人卻是嘴上說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暗中與沈克己繼續往來,形同外室。
是可忍孰不可忍,謝婉妤對沈克己徹底死了心。她的性子,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當她愛沈克己時,她心甘情願守活寡終身無後,還替他背下不能生的黑鍋,成了全京城最有名的妒婦。甚至願意放下驕傲,接受阮慕晴進門,隻為給他留個後。當她不再愛沈克己,就要這對奸夫淫.婦的命。
隻最後喪命的那個人卻是謝婉妤自己。鎮守邊關的齊國公謝威被揭發通敵賣國,謝家被滿門抄斬。
罪不及出嫁女,謝婉妤沒有被牽累,隻被褫奪世子妃稱號,賣國賊的女兒怎麼配做皇家媳婦。榮王府顧念舊情,沒有將她趕出家門,而是將她榮養在庵堂。
這一家人慣會裝模作樣的,一麵利用謝婉妤賺取仁義的名聲,一麵暗中下藥送她上路。隻有謝婉妤死了,沈克己才能理所當然地娶阮慕晴啊。
絕望之下謝婉妤用身上所有首飾換來一套紅衣,縱火**。傳說穿紅衣自戕,死後會化作厲鬼。
可厲鬼哪是這麼容易成的,阿漁無聲一歎,幸好,遇上了她,不然怨氣難消不得投胎,隻能魂飛魄散消亡於天地之間。
天亮了,二人起身。
白天,沈克己又成了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完美丈夫。用早膳時,他體貼地夾了一個湯包到阿漁碗裡:“小心湯汁。”
阿漁微微一笑。
用罷早膳,漱口的沈克己不經意間瞥見阿漁碟子裡躺著一隻微微發乾了的湯包。自己給她夾的食物,她從來都會開開心心地吃完,不過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沈克己並沒有多想也沒有多問。
略作收拾,兩人前往荷香苑向榮王夫妻請安。榮王是個閒散王爺,在宗人府掛了個虛職,無須上朝。而沈克己品級尚低,也無上朝資格,遂這一大早,也能在府裡見到父子倆。
將將走到門外,就聽見是孩童清脆漫爛的笑聲,天真無邪。
“咱們安哥兒今天早上吃了什麼啊?”榮王軟著聲音逗膝蓋上的長孫安哥兒,安哥兒是庶出二房的嫡長子,剛滿三歲,生得玉雪可愛,觀音菩薩身邊善財童子似的。
安哥兒連比帶劃地說,小奶腔逗得大家笑不自禁,隻榮王妃的眼底劃過一道冷色。
榮王揉著他的小肚子:“你這麼厲害,吃了這麼多。”一轉眼看見了進門的沈克己和阿漁,臉上的笑容微微淡了幾分。
落在眾人眼裡,各有思量。
滿府皆知,因為世子妃不育而世子死活不肯納妾開枝散葉一事,榮王對長房夫妻頗有不滿。
依著他們,恨不得世子深情到底同時世子妃一直這麼善妒,這樣,他們才有機會把兒子塞過去不是。
阿漁對上首的榮王夫婦行了個萬福禮。
榮王淡淡點頭,榮王妃則是滿麵慈愛的笑容。
其他人各自見禮一回。
安哥兒抱著胖爪子奶聲奶氣地說:“見過伯父伯母。”
沈克己笑了笑。
阿漁露出親和力十足的笑容:“安哥兒今天起得這麼早?”
眾人吃了一驚,往日裡,謝婉妤對幾個孩子客氣有餘親近不足,都認為她是自己生不出就不喜歡小孩子。
今天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更出人意料的是,安哥兒竟然主動跑了過去。
阿漁笑盈盈地摸了摸小家夥胖嘟嘟白嫩嫩的小臉蛋。他們哪知道謝婉妤不親近孩子,隻是怕引得沈克己多想。
安哥兒一臉幸福,激動得小臉紅彤彤的,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好高興好高興,高興地話都不會說了。
因兒子這沒出息樣吃醋的二少夫人笑著道:“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就起來了,還主動跑過來說要給長輩請安,我就帶他來了。”
“我們安哥兒真是個孝順孩子。”阿漁讚賞地揉揉他的圓腦袋。
胖娃娃笑得見牙不見眼。
溫柔美麗的女子逗著活潑可愛的孩子,溫馨的畫麵刺地沈克己心臟一縮,他彆過了眼。
可把一直留意著兒子的榮王妃心疼壞了,她可就這麼一個兒子,還這麼苦命的攤上那種隱疾,不禁瞥了一眼阿漁,也不知道兒媳婦今天是怎麼了,一反常態。
“馬上就是端午了……”榮王妃岔開了話題。
片刻後,眾人各自散去,去衙門的去衙門,回屋的回屋。
榮王妃留下了阿漁,她撫了撫眼皮,總覺得今天的兒媳婦不大對勁,話太少,彷佛有心事。
相攜離開的二夫人和三夫人也在說著阿漁的反常。
二夫人看一眼追著蝴蝶跑遠的乖兒子:“今兒真是稀奇了,我還是頭一次見大嫂這麼親近我家安哥兒。”
三夫人左右瞧瞧,小聲道:“彆是她徹底死了心,想過繼你家安哥兒。”
“不能,這事又不是她一個人能決定的,還有大哥和父王母妃,他們怎麼可能同意。”話是這麼說,可二少夫人心都懸起來了。她盼著夢想成真,可又覺得自己異想天開了,怎麼可能因為一個不能生的女人絕後。現在是謝婉妤還算年輕,而謝家又正勢大。再過個三五年,要是謝婉妤還是生不出來,她就不信王爺王妃還能坐視不管,就是世子隻怕也坐不住的。
“那可說不準,你也是瞧見的,大哥有多疼大嫂,換成旁人彆說七年無所出,就算生了一堆,該納妾還是納妾,如大哥這樣專情的那是萬中無一。”三少夫不無羨慕地歎了一聲:“雖然大嫂不能生挺可憐,可她嫁了個疼人的丈夫,還遇上了母妃這般視她如己出的婆婆,多少人羨慕。”
三夫人扯了扯帕子,心裡冒酸,出身顯赫,嫁入王府,婆婆和善,丈夫專情,幸好不能生這一點讓大家平衡平衡,要不她們這些人還有沒有活路了。可再一想,就算謝婉妤不能生,世子也不改初心不納二色,想起自己那個但凡香的臭的都往床上拉的丈夫,三夫人差點扯破帕子。
二夫人瞥她一眼,心道可不是羨慕麼,羨慕的都快扭曲了。謝婉妤在京裡名聲可不好聽,不識大體的妒婦,不下蛋的母雞,占著茅坑不拉屎……
不著痕地摸了摸肚子,她好像又有了。這女人啊,旁的再好都是錦上添花,能生兒子才是真本事。
荷香苑裡,榮王妃慈眉善目地看著阿漁:“今兒我瞧著你有些心神不寧?這是怎麼了?”
語氣神態都是滿滿的關心。
京城誰不說謝婉妤命好,遇上了一個和善心寬的婆婆,拿她當親女兒疼。縱然謝婉妤把持著沈克己不許他納妾,榮王妃也不像其他婆婆那般橫挑鼻子豎挑眼,更不強塞女人,反倒多方維護。
阿漁垂了垂眼簾,遮住眼底譏諷。能不護著嗎?真正不能生的是她寶貝兒子。可不得好好哄著,哄得謝婉妤死心塌地替她兒子背黑鍋。
這對母子端地無恥,騙婚不夠,還要讓原身當妒婦,他們搖身一變倒成了好丈夫好婆婆。
“母妃,”再抬眼,阿漁眼底蒙上一層淚光,菱唇親啟,欲言又止。
榮王妃心裡發緊,溫柔開口:“你是遇上什麼難事了?你隻管說出來,母妃定為你做主。”
阿漁為難地看看左右丫鬟,榮王妃心繃得更近,示意他們退下,屋內隻餘下她們二人。
阿漁聲哽咽:“母妃,咱們再為複禮請幾位名醫。”
沈克己,字複禮,克己複禮為仁,白瞎了這麼好的字眼。
不妨她提這事,榮王妃吃了一驚,定了定心神,看著阿漁的眼睛緩緩說道:“之前不是說,不再折騰複禮了,你怎麼改主意了?”
沈克己這毛病是少年時期發現的,他和其他人一樣從十二三歲開始變聲長喉結,那物件卻遲遲起不來。
一開始榮王妃還沒想的這麼嚴重,撥了個漂亮的小丫鬟教導兒子人倫,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晴天霹靂不外如是,她一麵下死手壓住這消息一麵暗中尋訪名醫,然毫無效果。後來謝婉妤進了門,也沒放棄治療,直到四年前,兒子不堪其辱,紅著眼睛求他們不要再折磨他。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見兒子如此,她心如刀絞。謝婉妤也說不治了,她悄悄鬆了一口氣,這麼多年下來,其實她幾乎死心了,隻是總得給謝婉妤一個交代。謝婉妤自個兒都放棄了,那再好不過。
可時隔四年,謝婉妤竟然主動提出請名醫,榮王妃一顆心往下沉,她怎麼突然改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