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真定大長公主讓人給阿漁裁了幾身冬衣。這小半年, 阿漁一直住在煙霞山莊, 榮王府一茬接著一茬地出醜聞, 倒鮮有人會說她常住娘家不合體統。
那一日的捉奸已經發酵得全城皆知, 人人都知道沈克己的毛病是治好了,可他才治好就背著謝婉妤養了個小的胡天胡地,他那原本已經掉到糞坑裡的名聲更加臭不可聞。
榮王夫妻滿嘴苦澀, 要沈克己毛病真的治好了,起碼還有點安慰, 可他這哪是治好了。然誰會相信這麼荒誕的理由,隻會覺得他們為了遮掩醜聞謊話連篇,總不能拉著沈克己找個女人當著他們的麵再表演一番, 顯然是不可能的。
夫妻倆隻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安慰自己, 都覺得沈克己隱疾痊愈也是好事, 對一個男人而言, 這是尊嚴,有時候比人品道德還重要。
“這皮毛還是你大哥送回來的。” 真定大長公主看著換上雪白狐裘的阿漁,滿意地點了點頭。
阿漁輕輕一笑,陪著真定大長公主說起遠在邊關的謝家人。
真定大長公主和老國公隻生養了謝威一個兒子,也就是現如今的齊國公,齊國公膝下四子一女,除了戰死的二子外,另外三個兒子都隨著父親在邊關。女眷幼兒則留在京城, 其實也就是人質,用來掣肘謝家,以防謝家擁兵自重。為了製約軍權,自古帝王一直如此,謝家並非特例。
說了會兒話,阿漁告辭離開,笑容漸漸淡了。算算時間,前世謝家就是明年八月出的事,謝家是被跟隨了齊國公二十多年的烏將軍告發私通突厥意圖謀反,據說人證物證俱全,而那位烏將軍緊接著就和謝家父子一同死在那場暴動中。
謝家父子死、真定大長公主亡,謝婉妤失去靠山,立刻就失了自由,對外界的事情知之甚少。
費儘心機才打聽到謝家垮台之後,一直與謝家爭奪軍權的劉家、白家、趙家瓜分了謝家軍。烏家也獲利匪淺。
榮王府也是間接獲利者,謝婉妤再也不能威脅到他們。
再多信息就沒有了,所以阿漁也一籌莫展。這幾家是她這段時日依來重點觀察的,倒是有一些收獲。烏家是被齊國公一手提拔起來的,然人心不足生吞象,尤其是烏家長子自視甚高對於父子兩代都隻能居於謝家父子之下覺得委屈了。
阿漁把查到的東西告之了謝家父子,讓他們提防那位烏將軍。這位烏將軍是自作主張還是與外人聯手,又是和誰結了盟,還有待考證。
沉吟間小丫鬟來報,榮王妃來了。榮王妃拜見了真定大長公主,與阿漁借一步說話。
溜一眼眉眼帶愁的榮王妃,阿漁笑著與她離開。
這三個月榮王妃過地無比心焦,當然阮慕晴過的比她更不好。這一次,榮王妃的手段可比前世凶殘多了。
前世,謝婉妤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阮慕晴就是那個例外,懷疑她使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
榮王妃同樣懷疑,也和如今一樣調查阮慕晴。當時的局麵遠沒有現在這麼緊迫逼人,榮王妃的手段自然溫和多了,畢竟指不定她孫子隻能從阮慕晴肚子裡出來。
查來查去,榮王妃就對謝婉妤說,似乎沒有古怪,就是那麼巧合。又說不如留在眼皮子底下細細觀察,且納了這個女人,可以挽回她的名聲。還說日後生了孩子不管幾個全部抱給她養……
謝婉妤妥協了,同意讓阮慕晴進門,可那個女人卻故作矜持地說‘寧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她若真有這骨氣,又為什麼明知沈克己有妻室還與他苟且。甚至在拒絕做妾之後,還與沈克己暗通曲款。
在謝婉妤看來,阮慕晴就是自負是美名遠揚的才女,野心勃勃想當富人.妻,想取她而代之。
而沈克己以及榮王妃曖昧的態度讓她徹底冷了心腸,由愛生恨。
阿漁似是有些期待:“您可是查清那女人的古怪之處了?”
榮王妃滿臉無奈:“都動上刑了,可無論怎麼審問,她都說自己沒動過手腳。”榮王妃比阿漁還想找到原因,以解燃眉之急。
為了讓阿漁相信,榮王妃大概說了這三個月的調查經過,也渲染了阮慕晴的痛苦。在她看來,阿漁對阮慕晴定然深惡痛絕。
阿漁久久不言語,半響才扯了扯嘴角:“這麼說來,這位阮姑娘才是世子命中注定的女人,他們二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賤人。
“怎麼可能!”榮王妃想也不想地反駁,哪怕她自己曾經也冒出過這樣荒謬的念頭,但是她絕不會承認:“你才是複禮三書六禮明媒正娶入門的妻子,你們才是姻緣天注定的夫妻。”
榮王妃恨恨道:“也不知道複禮前世造了什麼孽,遇上個這等妖女,受製於她。”
阿漁眼望著榮王妃:“那麼,母妃你和世子打算如何處置這個女人?”
榮王妃心裡打起十二萬分的警醒,重點來了。她原想讓這女人假死,消了謝婉妤的怨氣,再藏起來暗中讓她給兒子留後,隻想想太過冒險,謝婉妤好糊弄,可真定大長公主不好糊弄,未必猜不到她打的主意,沒得弄巧成拙了。
榮王妃捏了捏帕子,把皮球踢回去:“你想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這種狐媚子原就該由你這個做妻子的發落的。”
“我想讓她去死。”阿漁臉色突然陰冷下來:“未出閣的姑娘與有婦之夫通奸,若是守禮的人家不是剃了頭發送去做姑子也一根白綾勒死了,阮家就沒什麼想說的,他們好歹也是個書香人家。”
榮王妃眼皮子一跳,阮慕晴的身份被挖出來了,阮家人也來找過他們,被她軟硬皆施安撫了下來。
阿漁勾了勾嘴角:“母妃是舍不得,想來世子也是舍不得的,畢竟隻有她能給世子生兒子不是。”
榮王妃心念一動,眼淚流了下來,竟是走到阿漁麵前跪了下去。
阿漁似是被驚呆了,坐在那一動不動,不躲也不避。
“婉妤,”榮王妃拉住阿漁的手,淚如泉湧:“母妃知道這話不該說,可母妃實在是沒辦法了,母妃想求求你,先容這女人一陣,且等她生下孩子,屆時,無需你動手,我親自了解了她,萬不會留她礙你的眼。”
阿漁:“世子豈會舍得?”
“複禮心裡隻有你,”榮王妃急聲:“複禮與她,不過是為了傳宗接代罷了,複禮心裡比誰都清楚,你才是這世上對他最好的女子,你對他的恩情更是比山高比海深。”
阿漁睫毛顫了又顫。
榮王妃心裡稍定,又是一通好話。
阿漁像是經過了一番劇烈掙紮,頹然一笑:“母妃起來說話,我應了便是,就讓世子納了她。”
起到一半的榮王妃動作一滯,納?阮慕晴身子被那麼多外男看了去,這幾個月更是傳的沸沸揚揚,這種女人豈配入他們榮王府的大門。
龍榮王妃斟酌著說道:“此女聲名狼藉,如何能讓她入門,豈不是貽笑大方。”
阿漁眼底掠過一絲譏諷,阮慕晴名聲臭,沈克己名聲比她更難聽,她倒有臉去嫌棄彆人了。這兩可是天生一對,就彆去禍害彆人了,互相禍害。
“您的意思是讓她當外室,生孩子並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這幾年世子是不是都要去那邊,傳開了,母妃,我的臉麵又放在何處?且這孩子生下來,又要如何安排,當外室子接進來?以後讓這孩子如何立足。還是假裝我生的?這可是欺君之罪。
再來,人人都當世子的病好了,我是生不出的,又不納妾生子,外人又得說我善妒不賢,母妃,我不想再被人說三道四了,我就想安安生生養個孩子,好好過過清靜日子。”
阿漁神情激動。
榮王妃尷尬地抽了抽臉頰:“你說的是,是我想的不周到。”
納妾一事,就此敲定。又說了些好話,榮王妃才離開。
坐在馬車上,榮王妃鬱鬱吐出一口氣,她覺得在謝婉妤麵前,自己不是婆婆,自己就是媳婦,哪有婆婆做到她這份上的。可為了兒子,她必須得忍。
不管怎麼樣,兒子不舉的汙點已經洗刷,孫子也有指望了。兒子做個好丈夫,一點一滴把名聲掙回來,過上三年五載,這一茬慢慢地也就揭過去了,謝婉妤這個當事人都不追究,其他外人還能說什麼。
回去見了兒子,榮王妃說了納妾一事。
沈克己難以置信:“她真的同意慕晴進門?”
“你彆看那天婉妤對你下了這麼重的手,最近也不想見你,可她終究是放不下你的,不然早和你和離了,”榮王妃似有感慨:“女子重情,日後你可要好好對她。”有時候,榮王妃自己都覺得頗為對不住這個一讓再讓的兒媳婦,然後慶幸自己當年眼光好,若是選了個烈性的,早鬨得天翻地覆的了。
沈克己目露愧色又有些動容,沉默良久。
“母妃,慕晴呢?我能見見她嗎?”三個月前阮慕晴被母妃帶走,他就再沒見過她。
榮王妃瞬間冷了臉:“我有言在先,日後你若是敢為了這個女人怠慢婉妤,我是不依的,你心裡要明白,留這個女人隻是為了給你生子。”
去母留子的話,榮王妃自然不會說,至於要不要去母留子,其實榮王妃也猶豫的很,到底隻有阮慕晴才能伺候兒子,榮王妃哪能不心疼兒子,可當時那情況,自然要先安撫住謝婉妤。沒一個女人樂意丈夫和彆的女人恩恩愛愛的,換做她,她也寧願榮王不能人道也不願意榮王寵幸許側妃。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將來再說。
沈克己垂了垂眼:“母妃放心,我心裡明白。婉妤於我有大恩,我不能辜負她。”
榮王妃點了點頭,卻也沒讓沈克己馬上見到阮慕晴,阮慕晴情況有點慘,榮王妃可不想讓她使苦肉計,哄得兒子更加憐惜她。
這檔口,榮王妃處理了納妾的事,先去阮家提了提,阮家心裡是不願意的。阮慕晴被當眾捉了奸,丟臉丟的全京城都知道了。阮老爺恨不得一根麻繩勒死她,乾乾淨淨,好歹能挽回些名聲。但榮王妃不知打哪搜集了阮老爺的把柄,阮老爺隻能捏著鼻子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