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阿漁前迎,握住真定大長公主的手, 診了診她的脈象, 她老人家用的也是死遁之法, 是藥三分毒,這一路又得提心吊膽, 還一大年紀,幸好身體並無大礙, 仔細調調養一陣即可。
風塵仆仆的真定大長公主見到數月不見的親人, 喜動於色, 可算是團聚了,懸在半空那顆心終於落回肚子裡,有了腳踏實地的安心感。
親人團聚,自有一番挈闊。
稍晚,打發了其他人,真定大長公主留下阿漁,比起旁人,還是這個孫女最有成算。
真定大長公主細問他們這幾個月的情況。
謝氏一行回到泗陽, 裝模作樣辦了喪禮, 然後返京, 之後就被流寇劫到了雍水城。
這雍水城的知府是劉家人,橫征暴斂惹得天怒人怨。去歲水患, 朝廷撥下的賑災糧到災民嘴裡十不存一, 以至於餓殍遍地, 甚至出現易子而食的人間慘劇。今年開春的糧種更是影都沒見著, 劉家要屯糧以備後用。
當地百姓忍無可忍揭竿而起,衝進衙門殺了宴飲作樂的貪官汙吏,打開滿滿糧倉賑濟災民,還把整個城池控製了。自然這裡頭有謝家的手筆,意識到皇帝對謝家徹底生出鳥儘弓藏的心思並付諸行動之後,謝家就開始為自己安排後路,雍水城易守難攻,是戰略要塞。
“劉家人倒行逆施,終有自食惡果的那一天。” 真定大長公主怒道,天災無法避免,最可惡的是**,好好的國家,就被這群人蛀空了。還有她那個昏聵無德的皇帝侄兒,倘若列祖列宗泉下有知,隻怕死不瞑目。
阿漁安撫“這一天不遠了。”
說一會兒話,阿漁服侍老人家用了安神湯,起身離開,這下謝氏父子可以毫無後顧之憂。
這會兒,京裡那些人應該能琢磨出點味兒來了,可惜為時已晚。
皇帝劉後的確在彆人的提點下回過味來,可真的晚了,人質沒了。而謝氏父子,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驅走外敵之後,謝家拿出劉家栽贓謝家通敵賣國的證據,天下嘩然。謝氏請誅妖後除劉氏。飽受劉氏壓迫或者彆有用心之輩紛紛以‘誅劉氏,清君側’為名,發動叛亂。
群情洶湧,勢不可擋,兵鋒直指長安,吃了幾次敗仗的老皇帝大驚失色,哪還顧得上一日夫妻百日恩,就要殺劉後誅劉氏以平民憤。
卻是劉氏技高一籌,老皇帝在寢宮內被一尺白綾絞住脖子,嘴裡發出古怪的嗬嗬聲,雙眼翻白,屎尿失禁。
劉後掩了掩鼻子,厭惡地看著腦滿腸肥的老皇帝,冷笑“紅顏禍水,嗬,你們這些男人,最是不要臉,犯了錯就推女人作擋箭牌。你要是個明君,我再能也翻不出花樣。你且去死,你的江山,我要了,也不枉我忍辱負重伺候你十年。”
老皇帝身體一陣痙攣,脖子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垂在那,徹底沒了動靜。
劉家憑著十年經營以血腥手段控製住京畿一帶,然後自立為帝。
聽到消息的阮慕晴整個人都不好了,神經質地咬著手指頭,怎麼可以這樣,劉家這種人應該死的,還得下場慘烈!
“這隻是暫時的,暫時的,這江山他們坐不穩,肯定坐不穩,他們會被趕下來,劉鴻暉這個畜生怎麼能當王爺,他也配!”阮慕晴切齒咬牙,眼神怨毒。
正在洗衣服的小蝶看了看自言自語的阮慕晴,收回目光繼續洗衣服。這一陣子,彆莊裡跑了好些人,可她無處可去。幸好,榮王,不對,現在不是榮王了。好在劉家為了安撫人心沒有對前皇族趕儘殺絕,前榮王又是第一個對劉家表示歸順的,他混了個歸德侯當當。新侯爺沒忘了他們這邊,定時送米糧菜肉過來。
所以這邊的日子勉強也能過下去,那樣就好了。
金鑾殿上坐著誰,跟她有什麼關係。隻要能吃飽穿暖還有瓦片遮身,她就很心滿意足。
可慢慢的,送來的米糧菜肉品質越來越差,到了後來,數量也少起來,彆莊裡的人越來越少,那些值錢的玩意也跟著他們一塊不見了。
小蝶憂愁地歎了一口氣,都在說,劉家的江山坐不穩了。京城裡氣氛越來越緊張,很多店鋪都關了門。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小廝青竹跑進來“侯夫人昨晚上沒了,侯爺派人帶大公子回去磕個頭。”
磕完頭回來的沈克己很開心,死了好啊,解脫了,要不是為了看那些人的下場,他早去死了。
“劉家要完了。”沈克己大笑。
阮慕晴跟著笑,樂不可支“劉鴻暉,我讓你當王爺,你當短命王爺去。”
忽然,“啪!”的一記耳光。
沈克己抓著阮慕晴的肩膀瘋狂搖晃“我對你那麼好,你為什麼背叛我。”
阮慕晴瘋狂拿腳踹他“誰讓你那麼沒用!”
院子裡的小蝶看著又打成一團的兩人,見慣不慣地轉身離開。
如是這般兵荒馬亂地過了兩年,青竹找上小蝶“齊國公攻下京城了,我們走。”去年他們草草拜堂成了親。
小蝶拿上行李跟著青竹準備離開。劉家完了,歸德侯完了,公子和姨娘也完了。
臨走前,小蝶青竹向沈克己和阮慕晴磕了一個頭“公子姨娘,謝家進城了,你們早做打算。”
沈克己和阮慕晴陷入詭異的呆滯中,連小蝶和青竹何時離開的都不知道。
“嘻嘻,後悔了,差一點就當駙馬爺了。”阮慕晴指著沈克己笑得前俯後仰,滿滿嘲諷撲麵而去。
“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謝婉妤怎麼會這麼恨我!我就不會淪落至此。” 沈克己咬牙切齒撲向阮慕晴。
阮慕晴掉頭就跑,抓到什麼就扔什麼,嘴上不甘示弱地反擊“你活該,你個廢物騙婚,活該被閹了當太監!”
“啊!”已經跨過門檻的阮慕晴被抓住頭發拖回去。
氣喘籲籲的沈克己坐在她身上,使勁扇她的臉。
沒兩下,阮慕晴的臉就充血腫脹,她抓起手邊小幾砸向沈克己。
沈克己痛的翻倒在地。
阮慕晴手忙腳亂爬起來,舉著小幾還要再砸,被沈克己抓住一條小幾腿。
鬆開手,阮慕晴向外跑。
沈克己扔掉小幾,在院子抓住了阮慕晴,咒罵慘叫聲此起彼伏。
打到後來,脫力的兩個人一動不動地癱倒在房間地麵上,一個兩個皆是披頭散發衣衫不整還見了血。
這一回再也沒有人上來把他們抬到床上上藥,二人爛泥一般躺在那,雙目緊閉,也不知道是暈了過去還是睡著了。
角落裡,傾翻的炭火繼續燒著,緩緩點燃邊上的隱囊。
暖洋洋之中,冷冰冰地上二人不約而同舒展眉眼,眼皮子下的眼珠子無意識轉動著。
……
月上中天,春意盎然。
門外傳來青竹驚慌失措的叫聲,伴隨著急促的敲門聲“世子,世子,不好了,世子妃去了。”驚慌之下,青竹用了本不該用的舊稱。
床上正耳鬢廝磨的二人驚呆了。
沈克己近乎慌張地翻身下床,險些摔一跤,顫著聲問“怎麼回事?”
阮慕晴眼神暗了暗。
隔著門青竹道“白雲庵傳來消息,世子妃在屋內**,近來天乾物燥,一發不可收拾,世子妃沒被救出來。”
阮慕晴一怔,旋即微微一勾嘴角,算她有點血性,沒有貪生苟活。謝氏一死,她就能光明正大地嫁給沈克己,再也不用這樣子偷偷摸摸,雖刺激,到底不是長久之計。萬一被人撞見了,與她名聲有礙。
沈克己呆在那兒,阮慕晴下床為他更衣,握著他的手柔聲道“她怎生這般想不開,你且去看看她,好生安葬了,總歸是夫妻一場。”
沈克己嘴角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最後隻握了握她的手,快步離開。
榮王府將謝婉妤不堪入目的屍體收殮了,因謝家通敵叛國,遂隻在白雲庵停靈,更是無人祭奠上香,停靈三日,葬在了郊外。
榮王妃找人做了一場法事,據說謝婉妤臨死前穿了一身紅衣。榮王妃冷笑,她想乾什麼,想死後化作厲鬼來報仇?天真,她就找和尚道士打得她魂飛過來,敢毒害她兒子,叫她永世不得超生。
這一番傳出去,誰不說榮王府仁至義儘。
謝婉妤生前就被褫奪世子妃封號,不再是皇家媳婦,因此沈克己也不用守妻孝。過了百日,阮慕晴便被八抬大轎從正門風風光光地抬進了榮王府。
沈克己年近三十,膝下荒涼,遂也沒什麼人說榮王府趕著娶妻涼薄,且彼時阮慕晴已經是頗有名氣的大才女,對這段婚姻,祝福的人居多。
頂著才女的光環,哪怕阮慕晴出身卑微,見識規矩上也有些不足,也依然在社交場上如魚得水。
阮慕晴還大方地把‘自己的詩詞’送給沈克己,助他揚名立萬。今兒這裡有人造反,明兒那裡揭竿而起,這大燕皇朝怕是熬不了多久。
那麼他們就得給自己備下退路,一個名滿天下的文人,不管哪一方勢力都願意供起來。
她到底是女人,諸多事情不便,遂隻能扶持沈克己,夫貴妻榮,他好自己也就好了。
嫁入豪門,公婆和藹,丈夫深情專一,日子就像是泡在蜜水裡一般,這才是她想要的應該過的生活。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成婚一年有餘,她肚子一點反應都沒有,明明他們夫妻如膠似漆,可就是懷不上。
時間越久,閒言碎語就越多。說她彆不是跟謝婉妤似的,也是不下蛋的母雞。說她像謝婉妤一樣善妒,霸占著男人不鬆手,不肯張羅妾室……
還有一種聲音則是說,第一個不能生,第二個還是不能生,問題怕是出在沈克己身上。
阮慕晴就是這麼想的,她可不是這些無知的古人,兩夫妻生不出孩子,就一股腦兒把問題往女人身上推。兩任妻子都不能生,怎麼看問題像是在他身上。
她委婉提了句請禦醫看看,沈克己反應格外大,大的阮慕晴不得心生疑慮。
她開始暗中調查試探,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是叫她查到,有問題的那個人果然是沈克己,他不易使人受孕,更讓人震驚是,他對彆的女人沒反應,隻在她這正常。
阮慕晴醍醐灌頂,怪不得沈克己跟謝婉妤這麼多年都沒孩子,她一直以為是謝婉妤自己有病還仗著娘家欺負人,倒是誤會她了。
她花了兩日功夫消化了這個事實,不禁竊喜甜蜜,如此,她再不用擔心沈克己移情彆戀,哪怕她年老色衰之後也不用擔心了。這個男人,從身體到心,永遠都隻能屬於她。
隻是孩子這塊石頭沉甸甸的壓在她心頭,沈克己這毛病,怕是不能生的。難道,她得從另外幾房抱養孩子,替彆人養孩子,將自己的一切拱手讓給彆人,替人做嫁衣,她不甘心!
就在阮慕晴冥思苦想出路時,她又和劉鴻暉產生了交集,發現劉鴻暉看她的眼神越加炙熱。
這一年不太平,還有人打出了‘誅劉氏,清君側’的口號造反,不過都是一群烏合之眾,雖有影響,卻未動搖根基,劉家依舊炙手可熱,反而更上一層樓。劉鴻暉一直在外麵平亂,還被封侯。
被這樣一個位高權重的英俊男子暗戀,讓阮慕晴產生莫大的滿足感。
而劉鴻暉對阮慕晴的情意隨著她的聲名鵲起,越發念念不忘,蠢蠢欲動。
郎有情,妾有意。欲拒還迎,半推半就。阮慕晴拿捏著分寸與劉鴻暉成就好事。
沒多久她就懷孕了,劉鴻暉也知道這孩子是他的,唯獨沈克己被蒙在鼓裡。他沉浸在即將為人父的巨大喜悅之中,對阮慕晴更加愛重感激。
郎中說他不易使女子受孕,卻沒說他不可能,且他一直在暗中治療,所以沈克己沒有絲毫懷疑,他怎麼會懷疑阮慕晴背叛他。
麵對欣喜若狂的沈克己,阮慕晴有些愧疚,但是轉瞬即逝,若不借種,不是她就是他得背負不能生的汙點。有了這個孩子,那些流言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