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 你好好坐一會兒行不行。”米盼盼把不知道第幾次想往旁邊撲的兒子拉回來按在腿上, 她一直都覺得自己兒子身上有使不完的精力, 就像是一台永動機。
米樂樂咿呀了兩聲, 頑強地往馮愷的方向探,彷佛對他產生了無限的興趣。
馮愷被這小孩不怕生的反應逗得心頭陰霾都少了幾分,孩子純淨的眼神, 天真的笑容, 猶如一道陽光。
米盼盼歉意地衝馮愷笑了笑, 泛紅的眼眶還帶著幾分濕潤。
馮愷略有些疑惑, 但是沒有過問, 這世上的人, 各有各的的悲苦, 望著孩子稚嫩麵孔上的無暇笑容,馮愷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米樂樂一把抓住, 哈了一聲,口水都流出來了。
米盼盼趕緊拿口水帕擦了擦,
小孩子的手出奇的柔嫩, 馮愷大氣都不敢出, 深恐弄疼了這個小家夥。
見他拘謹, 米盼盼不覺發笑, 被父親拒之門外的哀傷消弭幾分。
這是自己第三次回家被拒, 前年她為了避免被爸媽抓去強行墮胎, 她不告而彆,在外麵生下兒子後才回家。
幸好, 在外期間她遇到了好心人,又有她媽暗中資助,才能熬過那段時間。
兒子滿月後,她抱著兒子回家,原以為她爸隻是嘴硬心軟,看見可愛的樂樂就會原諒她們接納她們。萬萬沒想到,她爸死也不肯接受樂樂,說除非她同意送養樂樂,否則她們母子永遠彆想踏進家門。
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親骨肉,她怎麼舍得送人。她哭著求她爸,但是她爸鐵了心腸,要麼樂樂離開,要麼母子都離開,她媽幫著她求情反而被她爸大罵了一頓。
後來,她隻能帶著樂樂住在家附近,試圖慢慢融化她爸的態度。卻沒等到她爸軟化那一天,她就離開了。小鎮上人來人往都是熟人,閒言碎語不絕於耳。正好她又和大學室友陶芳雨聯係上了,陶芳雨說,她有個開嬰托中心的親戚在找育嬰員。
她便帶著兒子離開老家去了s市,所謂的嬰托中心就是一家不甚正規的托兒所,幫那些沒有長輩幫忙帶孩子又請不起保姆丟不了工作的父母照顧三歲以下的孩子。
這份工作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可以讓她一邊工作一邊照顧兒子,她就這麼的在s市定居下來。
有了小孩子這個潤滑劑,米盼盼和馮愷慢慢搭上了話。一聊才發現,他們去的同一個目的地,都是去s市。
馮愷說他是去探親。
米盼盼說她探親歸來。
下車時馮愷主動幫米盼提行李,讓她專心抱孩子。
“謝謝,謝謝。”米盼盼感激不儘,覺得他真是個好人
馮愷隻笑了笑,這對母子讓他想起了他媽。在他小時候,媽一個人帶著他肯定吃了不少苦。馮愷不敢再想下去,怕控製不住情緒。
出了車站,米盼盼咬咬牙打了個車,她每個月3500的工資,幸好那邊包了食宿,不然在s市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一個能讓她母子倆生活的的小房間就能吃掉她半個月的工資。就算是現在,工資也不怎麼夠花,要不是她媽時不時偷偷給她打錢,她都不知道怎麼挨下去。
馮愷把行禮放進後備箱。
無比感激的米盼盼掂了掂孩子:“樂樂跟叔叔拜拜。”
米樂樂舉著白嫩嫩的手抓了抓。
馮愷眼裡湧出笑意,也招了招手。目送載著米盼盼母子的出租車消失在視野裡,他有點挪不動腳步,怔怔在原地發呆。
良久,馮愷上了去監獄的公交車,穀雅萍在s市服刑,他很想見她又害怕見她。
從火車站開出的公交車,車廂內的人多得不可思議,人擠人肩並肩。這是馮愷有生以來第一次坐如此擁擠的公交車,前麵的人腋下散發著令人窒息的狐臭,後麵人的行李箱壓到了他的腿。
瞬息之間,悲傷彷徨呼嘯而來,馮愷胸口急促地起伏兩下,再也繃不住眼中的濕潤。周遭所有人的臉在淚眼朦朧中糊成一片冷漠的空白。
他怎麼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
馮愷無視周遭視線,臉枕著雙手,眼淚奔湧而出,唇齒間溢出壓抑的哭聲。
在下一個車站,馮愷逃也似的擠下車,走道綠化帶的大樹後麵,靠在樹上痛哭出聲。
哭乾了眼淚,馮愷找了個公廁,捧了一把水潑在臉上。馮愷凝視鏡中雙眼紅腫的自己,眼神慢慢堅定。他還有馮遠鵬,他是馮遠鵬唯一的兒子,他還沒有山窮水儘。
馮愷好不容易找到一部公用電話,按下那個家的電話號碼。入獄後,被抓時他身上的東西,錢包手機手表玉佩,都被他媽領走,隻剩下一套衣物,還是冬裝,身上這件體恤還是自己出來後在路邊小店裡買的。
“喂?”馮大姑接起電話。馮老太去世後,馮大姑仍然住在那座馮遠鵬為馮老太建造的鄉間彆墅內。
馮愷抿了抿唇:“大姑,是我馮愷。”
馮大姑的手抖了下,好半響才開口:“你出來了。”
馮愷嗯了一聲。
“出來了好,出來了好。”說罷,馮大姑就不知道再說什麼才好,不到兩年的時間,天塌地陷,家破人亡。
如今,馮大姑已經釋懷馮老太的死,老太太那是個意外,馮愷也不想的,最可惡的是穀雅萍,而穀雅萍已經坐牢,那個女人,膽大包天,居然□□,到頭來自己被判了無期徒刑,活該。
“你現在在哪兒?”馮大姑隔著電話問。
馮愷:“我在s市。”
馮大姑猶豫了下:“你爸在南山安樂療養院。”
馮愷又嗯了一聲,一些話到了舌尖,又難堪地咽了回去。
“你還是那個卡號嗎,我給你彙點錢吧。”馮大姑主動開口,她沒去看過馮愷,一方麵是丈夫兒子不讓,另一方麵是心虛,但是寄過兩回錢,他們在裡麵都有個卡號,方便外麵的人彙錢。慢慢的又放下了這事,不寄了。現如今馮愷出來了,想必手頭緊。
“謝謝大姑。”馮愷如釋重負,他缺錢,真的很缺錢。
不尷不尬地寒暄幾句,馮愷找了一台atm機,時不時看看,終於在晚上八點看見餘額多了五千塊錢。
擱以前,這錢還不夠他買一雙鞋的,可現在,卻是他的全部家當。
馮愷突然狠狠地怕了下臉,將自己從那種自怨自艾中抽離,取出一千塊錢揣在兜裡,找了家便宜的小賓館,暫且住下。
……
放暑假的陶芳雨打包了一盒燒烤去找米盼盼,她是s市人,家和米盼盼住的地方不遠。
“小樂樂,看看阿姨給你買了什麼好吃的。”陶芳雨拿著一根香噴噴的烤玉米獻寶。
米樂樂笑得見牙不見縫。
逗了會兒孩子,讓他抱著玉米自己啃,陶芳雨問米樂樂,回家情況。
米樂樂和以前所有的朋友都斷了聯係,唯獨隻剩下陶芳雨一個,什麼話都不瞞他,一五一十地說了,說著眼睛又濕了。
陶芳雨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她:“父女倆哪有隔夜仇,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早晚有一天叔叔原諒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