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星河已經死了?”
女鄰居走後,蘭疏影給自己倒了杯茶,明知故問。
式微麻木地點了點頭,一個字也沒說。
“怎麼死的?”蘭疏影再度明知故問。
式微抬起一雙混濁無光的眼睛,短短四年,歲月已經給她留下傷痕,溝壑爬上眼角,積滿疲憊。
單看這雙眼睛,甚至能看出遲暮老者的味道,她太累了。接近土色的嘴唇動了兩下,撕開一道新鮮裂口,式微沙啞地答:“是病死的。”
蘭疏影嗅著茶香玩味地笑了,緩緩道:“可我記得你就是大夫,頂尖的大夫。”
式微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長,直到這杯茶被女人一小口接著一小口,抿到最後已經沒有熱氣的時候,她才擠出一句:“大夫也醫不了世上所有的病。”
蘭疏影放下涼透了的茶杯,撫掌道:“我這裡有他生病後的完整檔案,你跟他說過什麼話,開過什麼藥,何時熬煮,何時喂下,藥引為何……全都記載得一清二楚,你,想不想看看?”
式微的麻木終於裂開一條縫。
她驚疑地看著蘭疏影,頭部小幅度地搖晃起來,可能並不是有意為之,那是由心而發。
“你,你在說什麼……”
蘭疏影沒搭理她,指甲敲打在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一名黑衣人從房梁上無聲地落下來,從她的側後方將一疊紙擱在她手邊。
屏風後麵有道呼吸加重了。
“藥皇前輩,你可以出來了。”蘭疏影把那疊紙拿在手裡,漫不經心地翻閱了一遍,從筆架上取下一支狼毫。
哪怕她對《慈悲藥典》的領悟暫時還不能超越藥皇,這四年的工夫,她跟式微的水平應當是不差多少了,所以,葉星河的這份“病曆本”,她隨便一翻就能看出裡麵到底有多少道殺機。
醫者難自醫,但隻要能越過心裡這條道德底線,從一名醫生變成一個殺人魔,其實真的隻有一步而已。
式微把這個道理實踐了一遍。
四年前她告訴式微,要想回來見師父,就必須得讓葉星河“自然死亡”。
所以,就算式微處在最憤怒的時候,她也沒有選擇掐死、悶死、打死葉星河,她隻是在對方服用的藥裡悄悄做手腳而已。
這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從她失去那個孩子開始下定決心,放棄了醫者仁心,開始布局,一點一點把毒素沉澱在葉星河的身體裡。
她讓他衰弱,讓他瘋癲,把他從廢人變成一個中風的弱智。
最終,葉星河在上個月死於一場風寒。
……
紙片在藥皇那雙布滿皺紋的手裡顫抖,搖晃,落到地上。
白紙黑字,蘸上朱砂墨的狼毫已經圈畫出那些有問題的地方,可謂是字字驚心。
藥皇整個人抖得更厲害,他指著式微,目睹了她的閃躲和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