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異的香氣彌漫開,她眼前閃現出一幕幕影像。
比如,她不認識的某種植物,從發芽到收割的全過程。
比如無數個身影在田間忙碌,老人在田埂邊舉起麥穗,孩童在屋舍前咧嘴歡笑,有人把作物釀成酒,恭敬地獻在神像前。
一個個畫麵,像啤酒杯裡的氣泡,依次清脆地破裂,當她回過神,眼前隻有一汪清澈的酒水。
不多,隻有半杯的量。
剩下的被蓐收遞到嘴邊,對著壺口咕嘟連灌幾大口。
“這……”
“豐收酒。”少年眉眼間飛快地染上醉意,“來,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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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味寡淡,這也算烈酒?可真能吹。”慧老把杯子一傾,咂著嘴感慨,“真想再嘗嘗以前的豐收酒啊。”
晝神側躺著,隨便金烏在那個不能愈合的傷口上折騰,聽見這話才睜開眼:“你不是饞酒,是想回到過去。”
“誰能不想呢……難,難啊。”
豐收酒的精妙不在原料,不在釀造方法,而在於其中凝聚著農人收獲時的喜悅與感激,以及沉羲賜予的一絲神力。
豐收之宴諸神齊聚的盛況,由上一位族長記錄下來,智慧一脈的任何一個族人,無論在哪裡,都能有身臨其境的感覺,都有幸嘗過傳聞中的神酒。
慧老知道,就算智慧一脈永不斷絕,那樣的場麵,他再也看不到了。
晝神沒接他的話,他準備好的一籮筐話也不好往下說。
短暫的沉默後,金烏吐出嘴裡的藥糊,嘟囔道:“她怎麼還不出來,知不知道我們在等啊,慢死了。”
晝神在它腦門上敲了一記。
“等著。”
金烏原地蹦躂,沉重的骨架壓得床架子亂晃,弄得晝神很頭疼,他卻委屈得像個背著書包準備離家出走的小朋友:
“你就寵她吧,哼!”
慧老看向晝神,嘴一咧,眼神並沒有笑意:“可不是隻能寵著麼,神位都快許給她了。”
晝神臉上依舊沉靜如水。
如果蘭疏影在場,她會意識到自己記憶裡的“老實人”已經變了,變得看不出情緒,藏得住秘密,但這實在不算好事。
金烏已經驚得摔了下去:“什麼?你再說一遍??什麼時候的事???”
“咳,我沒考慮過繼承人,要是必須找一個,她最合適。”
晝神拍拍腦袋,他最近想的事情很多,有時候糊塗了,自己也說不出來想了些什麼。上次夢醒,他想起曾經給一個叫珈藍的小姑娘做過弱水身,在另一個丫頭身上放了自己的印。
他很清楚小丫頭的防備心有多重。
早在他救珈藍的時候,一回頭就看見她眼底的陰霾,說明她是知道的。
為了避免業火肆虐,弱水的載體必不能少,說是掃尾也行,說是牽製也可,而這必然會在他們之間留下一道裂痕。
於是他們的關係隻能是合作大於情分。
或者,在丫頭眼裡,他就是個利用她、戲耍她的老混蛋。
晝神想到這兒不禁笑了笑,那孩子,向來對他們這些老家夥缺乏敬畏心,希望這次不會在蓐收那裡栽跟頭。
“她還不知道,你們不用告訴她。”
晝神吩咐完,開了個玩笑:“就算要分遺產,也得等我先死了不是?早著呢。”
慧老遲疑地說:“希望她永遠不會知道。”
金烏眼眶裡滾出大顆凝固的幽綠物質,像是眼淚,不知道這種時候該說什麼,急得撓頭。
晝神點點他腦袋。
小家夥想表達的無非兩件事。
一是求他振作,不要死。這不是他自己能決定的,他同樣希望夜那邊能老實點,也讓他多撐幾天;
二是跟他要一個解釋,為什麼選擇小丫頭?
這要怎麼說呢……
最初他給出那個印,隻是用來傳送和通訊,因為怕那孩子一從三千界出來就被抓到。而自己雖然走不出庭院,至少在那個範圍裡能提供保護,僅此而已。
現在,他有不得不選她的理由。
“我知道你不喜歡她。她不會跟你交心,現在不會,以後可能也不會。可你也要知道,她看似狡詐,逐利,實則重情,守諾。等我們回到地上,如果我還在,有些事就該我去做,那我如果不在呢?”
言下之意,他隕落後,可以滿足那個孩子晉升真神的願望,這是附帶條件的,接了他的神位,也要接他的責任。
“不可能!”金烏昂著脖子,“就,就算你不在,還有我……”
晝神閉了閉眼睛。
“你,不夠完整。”
一針見血的評價,阻斷了金烏的任何反駁。
是的。
他隻是一根骨頭。
連完整的身體和魂魄都沒有,拿什麼去接那個擔子?
慧老扶起備受打擊的金烏,離開屋子之前最後看了一眼平靜的晝神,忽然發現不必問了。
晝神已經在考慮回去之後的事。
還要說什麼嗎?不需要了。
解釋一萬句,都不如這個表現更能給他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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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喝,就是不信我……”蓐收半伏在桌上,醉醺醺地嘟囔著,右手伸出來推了下杯子。
蘭疏影乾了這杯幻術變出來的酒,亮出杯底。
“好!”
蓐收大笑著拍手。
再抬起臉時,眼裡哪還有醉意?
少年笑容狡黠。
“喝了我的酒,這冥海,你非來不可啦。”:,,.,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