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差不多到了十二點,陸俊遲看問得差不多了,結束了這場對話道:“曆女士,謝謝你,你提供的信息非常有幫助,我們會儘力抓住這些劫匪。如果你再想起什麼,或者有什麼需要,可以打我的電話。”
陸俊遲和蘇回出了花店,陸俊遲問蘇回:“你之前為什麼一直沒說話?”
蘇回咳了幾聲說:“你問得挺好的,我也沒有什麼可插話的。”
剛才花店裡的花香太重了,他呼吸起來不太舒服,好像那些舊傷又有複發的趨勢,從胸口到喉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細碎的玻璃渣夾雜在身體裡麵。
他不想讓陸俊遲擔心,頓了一下道,“而且這個故事感覺內有玄機,我不忍心打斷。”
不管怎樣,總算是獲得了很多的有效信息,他們對劫匪的行凶方式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陸俊遲給重案組那邊打了個電話,讓他們繼續去追曆雅文前夫的供詞,又讓曲明把嫌疑人的特征和國內近些年的火災幸存者的名單進行比對。
曲明馬上領命。
掛了電話,陸俊遲對蘇回道:“中午趕不回去了,走吧,吃午飯去。”
蘇回道:“我還太不餓。”他剛剛喝完了一盒牛奶,這時候滿腦子都在想剛才曆雅文說的那些事。
陸俊遲道:“不餓也得吃一點,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蘇回懶得想:“隨便。”
隨便,這不就是最難選的菜品嗎……
陸俊遲有些無奈,網上搜了幾下,領著蘇回進了附近的一家中式餐廳。
等菜上來,蘇回聞了一下,味道很香,他低頭仔細辨認,發現一桌子都是他喜歡吃的菜。
蘇回也不知道陸俊遲是在什麼時候記住了他的喜好。
他之前還說不餓,看到了自己喜歡的食物,忍不住動了筷子安靜吃著。
陸俊遲覺得眼前的蘇回像是一座冰山,露出水麵的隻是小小的一個尖峰,讓人看不出水下的形狀,時常琢磨不透。隻有靠近了,才能走進他的內心世界,了解他是個怎樣的人。
匆匆吃過午飯,陸俊遲就帶著蘇回就踏上了回程的路。
蘇回上了車就說有點困,躺在副駕上一會就睡著了,陸俊遲沒有吵他,但是他知道蘇回睡得並不好,他帶著眼罩,時不時動來動去,根本就沒有睡得踏實。
回程的路比來的時候順利,到了下午四點,陸俊遲的車終於下了高速,進入華都市區。
蘇回睡了一路,揉了一會眼睛,才直起了座椅,弄得眼角紅紅的。
陸俊遲看著他的頭發淩亂,忍不住伸手幫他理了一下,開口問他:“聽過之前曆雅文的口供,你有想到什麼了嗎?”
蘇回說:“凶手是在殺人誅心。”
剛才與其說是在睡覺,蘇回更接近一種冥想的狀態。
那些案子,案情,事件,都在他的腦海之中不停翻滾著,他試圖把所有的事情理順。
凶手太殘忍了,這種殘忍不光是說他們殺人數量多,製造的幾個案件多為滅門,選擇的地點場所是人們家中,而是說他們在誅心。
剖析每個人生活裡的小秘密,在被害人的麵前,把他們以為和睦的家庭層層撕扯開來,讓那些人的世界一點一點崩塌掉,在他們萬念俱灰之後,再奪走那些人的生命。
人世間最美好的東西原本就是愛情,親情。
背叛,生死,這些東西就像是埋藏著的雷,他們所做的事情就是把那一顆接著一顆提前引爆。
把那些美好摧毀給人們看。
那些死者,在死前該是多麼的絕望。
進入市區,車速降了下來,還有諸多的紅綠燈。
車速很慢,陸俊遲終於不用擔心開車的時候討論案情分心,他開口又問:“根據現在的所知,你能夠分析一下凶手的心理嗎?”問完這一句,陸俊遲馬上又補充道,“我知道,我們一定會找到實際證據,隻是作為參考……”
蘇回見自己要提醒的已經被陸俊遲搶著說了,這才開口分析:“聽到劫匪的問題,我想到了一個博弈模型——誌願者困境。”
陸俊遲還是第一次聽說誌願者困境這個詞。
“什麼是誌願者困境?”
“所謂誌願者困境,是說在一群人之中,需要有一個人挺身而出,犧牲自己,其他的人就會獲得安全,那麼有人願意做這個誌願者嗎?又有多少人願意做這個誌願者?多年以來,人們試圖用數學以及心理因素來解釋這個問題,化解困境,不過……相關的博弈並沒有很好的破解方法。”
每個人都希望危機時候能夠有英雄跳出來保護自己,但是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在突發狀況之下保護他人。
人性是最難以推斷,最難把控的東西。
這個博弈衍生出了很多的實驗,但是諸多的實驗結果,都和標準博弈的預測相違背。
陸俊遲明白了過來:“劫匪把這個問題麵向了家庭,而且加了很多的條件。”
“其實問題的核心點在於,在家庭處於危難之中,作為家庭成員,你是否心甘情願犧牲自己拯救你的家人?”蘇回繼續冷靜分析道,“凶手把侵入受害人的家庭當作了一場殺人遊戲。遊戲被分為了多輪。每一輪的問題都是你是否願意為了家人犧牲自己。”
“假設受害人隻有夫妻兩人,那麼第一輪之後,會出現三種情況,第一種情況,夫妻兩人各自承受一刀,第二種情況,丈夫說願意為了妻子死,妻子也希望丈夫死,丈夫承受兩刀,第三種情況,妻子說願意為了丈夫死,丈夫希望妻子死亡,妻子承受兩刀。第一種情況還是相對於最穩定的情況,後兩種情況下,人的內心世界都會失衡。甘願赴死和彆人希望你死,這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如果這一家人人數更多,這個過程會更加複雜。”
當得知親人將會殺掉自己,這是對受害人莫大的傷害,很多人的理念會在這一刻崩塌。
“如果第一輪保持平衡,凶手就會開始揭示夫妻之中的秘密,在家庭生活的相處之中,金錢上的問題,生活中的摩擦,不可能是一帆風順的,他們會找出其中的矛盾點,進行放大,讓受害人之間的愛情逐漸破滅。伴隨著傷痛,情緒崩潰,進行第二輪,第三輪……夫妻雙方一旦有一個人堅持不下去,說出希望讓對方死的話,就會打破平衡。”
陸俊遲反應了一下道:“也就是說,這是一個循環,如果平衡不打破,就會不斷進入下一局,平衡一旦打破,兩個人都說出希望對方死的時候,他們就會被殺死……”
這麼聽來,這根本就是無論如何選擇,最終都會被殺的送命題。
蘇回想了想又補充:“這個遊戲的運行規則,像是蜈蚣博弈,兩個參與者輪流進行選擇,選項有合作和背叛兩種。如果選擇了合作,就不斷循環下去,一旦選擇了背叛,就會關係破裂。”
這條理論陸俊遲倒是聽到過,因為這個數據模型像是一個蜈蚣,所以因此得名,他又問,“那些劫匪,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呢?”
蘇回說到這裡低頭凝神,把削尖的下巴支在他的權杖上道:“我感覺,那些劫匪們之中的一個或者是多個,他或者他們,可能受到過背叛,那種感覺讓他們時常痛苦。那些被背叛過的經曆,給他們的心靈造成了創傷,他們憎恨背叛者,於是他們試圖去找更多的實例,來證明愛情親情不可靠。他們看著彆人重蹈自己的覆轍,把背叛人處決,從中獲得複仇的快感。所以,他們會選擇那些所謂恩愛的受害家庭,對他們進行考驗,繼而進行殺戮。”
在聽了曆雅文的講述以後,蘇回終於知道,那些劫匪們是在尋找什麼了。
他們在用死亡來彌補自己心靈的創傷。
還有個有意思的模式,男劫匪麵對的是女性,女劫匪麵對的是男性。
蘇回忽然想到了什麼,對陸俊遲說:“你提醒一下曲明他們,不光要查有案底的人,現在的劫匪還有可能是過去的受害人。”
陸俊遲應了一聲,給曲明發了一條語音。
蘇回繼續道:“心理學上有一種投射效應,是指有的人會把自己的特點歸結投射到其他人的身上。當那些人經曆過遭遇之後,為了尋求心理平衡,會希望彆人的想法做法和他們相同,也就是希望彆人身上也會發生同樣的事情,做出同樣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