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下午三點的雨晴心理診所內,放著一首舒緩的曲子。
方佳悅躺在病床上,她剛剛結束了第二次的治療。
這一次她平靜多了,也熟悉多了,沒有那麼緊張。
安鬱辭在一旁做著診療記錄,筆尖和紙麵摩擦,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十分悅耳。
方佳悅睜著雙眼,聽著音樂,她感覺自己像是一隻懵懂的小鹿,又像是一個剛剛懂事的小孩子,所有的煩心事都逐漸離她遠去了。
自從上次和安醫生診療完以後,她開始服用藥物,內心平靜了很多,她也開始努力調節自己的心情。
在這一間小小的診療室裡,她可以不去想那些讓她心煩意亂又厭倦的事,就像是一隻蝸牛躲入自己的殼裡。
她可以放心大膽傾訴,說出自己心中的鬱悶。
她已經逐漸愛上診療的感覺了。
方佳悅看著天花板上的那片星係,每一個圓點就是一枚星星,那些星星散落在宇宙之中,根本無法數清究竟有多少。她找不出其中的哪一個小點是地球,連人類所在的星球都那麼渺小,那麼每個人呢?是不是更是微小到像是塵埃?
安鬱辭記錄好了,又問她:“那些藥物你吃起來習慣嗎?”
他現在給方佳悅開了兩種藥,一種西藥馬來酸伏明沙,主治抑鬱,一種甜夢口服液,有助於睡眠。
方佳悅小聲道:“嗯,睡得好一些了。還有,吃了藥會讓我產生一種快樂的感覺,那是一種很開心,很幸福的感覺……”
就像是回到了童年,爸爸媽媽都在她的身邊,那些煩惱全部都不在。
方佳悅感覺自己腦子裡像是有個能夠控製開心的開關,每次吃下去藥,就會覺得開心一些,一旦不吃藥,那種開心就失去了。
她奇怪,為什麼會有藥物起到這種作用。
“這些藥物會刺激腦中的神經,有控製性作用,不能隨便停藥,如果停藥會造成病情反複。”安鬱辭又問,“那關於上次我那個讓你去寄宿學校上學的建議,你和你媽媽商量得如何了?”
方佳悅說:“我媽媽說我現在剛上初三,初中還沒畢業,如果轉學的話需要花很多錢,她說努力明年讓我上寄宿的高中。”
安鬱辭記錄的手一頓,無聲地歎了一口氣,現在方佳悅馬上初三,這個時候轉學的確不易。關於生活裡麵的事,這種繼父女關係,似乎是暫時無解的。
方佳悅眨了眨眼睛:“安醫生,我最近放暑假了,每天都在家裡,我媽媽是在外麵一家小旅館做打掃幫工的,她經常不在,我很害怕和張富民獨處……”
她是真的很怕,怕到聲音發抖。
方佳悅現在也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越是明理,越是知道一些事情就越是害怕,她時刻覺得自己像是一根繃緊的弦。麵對像是一座山一樣的張富民,她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和恐懼感。
她好像站在一個隨時可能爆發的火山前,感覺隨時會有危險。
她隻要想到男人看向她的眼神,想到他伸向他的手,就犯惡心。
“那你有沒有興趣,把你母親一起叫來,做一次親情輔導?”安鬱辭建議道,他覺得如果和女孩的母親聊一下可能會有所幫助,也能夠采取更多的措施。
方佳悅搖了搖頭:“算了,我媽媽那個人……沒讀過幾年書,溝通起來,估計會有點困難。”
安鬱辭建議道:“你在你的繼父前多穿一些衣服,不要和他頂嘴,避免和他的直接接觸,也儘量避免和他的獨處。”說到了這裡,他道,“我給你留個手機號吧,如果你遇到難題,可以聯係我。”
方佳悅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安鬱辭就給她報了個號碼。女孩輸入進去道:“謝謝安醫生。”
這個世界上還是好人多的,上一次的那個警察給了她一張名片,方佳悅就存在了手機裡,現在她又把安醫生的電話存上了,感覺自己安全了很多。
安鬱辭又叮囑她:“我們的規定是非工作時間不能私聯病人的,所以你要保密。”
心理谘詢師很難把控和病人之間的距離,很多病人在對谘詢師產生依賴心理以後,會把其中的感情誤讀為愛情,或者是其他的感情,產生不必要的糾纏。
而且,那些心理不正常的人之中,很多人是隱形的瘋子,他們隨時會做出驚世駭俗,不合常理的事情來,甚至威脅到那些谘詢師的生命,所以很多心理谘詢師都會選擇和病人的私生活拉開距離。
但是安鬱辭認為,那些病人不是生活在真空之中的,隻在診療室的治療,不對病人深入了解是無法解決問題的,他會儘他最大的努力去幫助那些人。
方佳悅嗯了一聲,把號碼寫了標注是安,這個名字一下子在她的手機通訊錄裡排了第一個。
“上一周,我撿到了一隻撞在了玻璃上的小鳥。”安鬱辭忽然開口對女孩道,“當時,所有的人都覺得它可能沒救了,可是我把它帶回了家,給它喝水,還喂了一點點鳥食,它開始的時候,是基本沒有什麼意識的,兩天以後,開始有了反應,會眨眼,會低聲叫。現在,一周過去了,雖然還不能飛起來,但是它可以自己吃東西了。”
安鬱辭愉悅地給她分享著經曆。
方佳悅聽得全神貫注,目光向往:“真好……”
“所以,你也會好起來的。”安醫生微笑著和她說,“今天的治療結束了。”
方佳悅從座椅上爬了起來,還有些戀戀不舍。她握緊了手機,走出了診室。
等診室的門關上,安鬱辭從抽屜裡拿出了手機,順手打開了看著上傳的資料。
他瀏覽著,忽然有一份答卷進入了他的視線,他發到了群裡:“聯係一下這個人。”
群裡馬上有人回了個“好”。
隨後安鬱辭放下了手機,他不經意間看向桌麵,上麵多了兩個黑色的小東西,安鬱辭起身追了出來:“方佳悅,你的發繩忘記了。”
方佳悅剛和母親拿完了這一周的藥,她這才想起,最近頭發有點長了,她就一邊梳了個小辮子,剛才因為躺在診療椅上,頭發有些礙事,就把發繩取了下來。
她回頭,從安醫生的手上把發繩接了過來,他的手是溫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