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個月以前。
夜晚,夜空深藍,月色如華。
華都安華音樂中心,觀眾的掌聲雷鳴之中,一場音樂盛會臨近謝幕。
所有人都沉浸在剛才的演出之中,前台處人群熙熙攘攘往出走著,後台裡也是一片雜亂。
莊雪依今夜表演了一段小提琴獨奏,她是全場的焦點,表演大獲成功,很多演員都過來向她表示祝賀。
莊雪依一一微笑麵對,她今年四十多歲,人到中年,身材和樣貌都保養得很好,讓人完全看不出來實際的年齡。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銀色的禮服裙,在燈光下會出現魚鱗一樣的光澤,她的眼角也貼了一些魚鱗作為裝飾,把她襯托得像是一尾美麗的人魚。
衣服和妝容非常繁瑣,卸妝就花費了很多的時間,特彆是那些鱗片,十分難卸。
等全部把鱗片卸去,莊雪依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年華總會老去,她有一天會走下這個舞台。
後繼無人,這是她人生的失敗,最大的悲哀。
她的丈夫早死,自己一個人含辛茹苦養大了女兒。她原本期待著,能夠和自己的女兒一起出現在這個舞台上,她以為她也會愛上這個舞台,可是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在那件事情之後,她們母女之間的感情降到了零點。
算起來,她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柳夢瑩的消息了。
晚上十一點,後台已經人去樓空,安靜極了,等莊雪依換了自己的衣服出來,有位年輕的男人忽然從後台處捧著一束花走到她的麵前。
他有點緊張地問:“莊老師你好,我非常喜歡你的演奏,能不能給我簽個名?”
常年拉小提琴,莊雪依也有一群自己的粉絲。
“你一直等在這裡嗎?”莊雪依問。
“嗯,我希望能夠見到你一麵。”男人開口,他的聲音溫柔而好聽。
莊雪依略有歉意:“那你等了很久了吧?”她接過來他手中的筆和照片,簽了字,然後接過了那束花。
“等再久也是值得的。”男人拿過了相片,放入了口袋之中:“謝謝你。”然後他提起今晚莊雪依的表演,說最後一曲非常完美。
莊雪依隨口應著,心裡卻非常開心。
男人和莊雪依一起從後台的台階往下走,似是隨口一提:“我聽彆人說,你的女兒也曾經在這個樂團。”
話題忽然轉到了她的女兒,莊雪依的腳步一頓,表情忽然變化了,她有些不快地回頭看向他:“你不要和我提那個不孝的女兒,我和她沒有關係。”
男人愣了一瞬,“莊老師……”
“那是個自私自利的孩子,你知道她都做了什麼,她毀了自己的藝術生涯,還毀了我的夢想!讓我在這裡抬不起頭。”
想起來柳夢瑩在台上剪斷自己手指的瞬間,莊雪依就氣到整個人都在發抖。
是的,她不心疼,更多感覺到的是氣憤。
男人頓住了腳步……
莊雪依原本的目光瞬間冷了下來,她站在安全通道的樓梯口,警惕地看向他,眼前的男人不像是普通的粉絲:“不會是那個小雜種讓你來的吧?”
男人眉頭微皺,想為自己的病人辯駁幾句:“柳夢瑩她……不是這樣的。”
“嗬,果然和柳夢瑩有關係,是錢花完了嗎?”莊雪依的臉耷拉了下來,對眼前的男人也好感全無,她滿是惡意地詛咒,“我不會再給她一分錢,我巴不得她死在外麵了!”
怎麼會有這樣的母親?
用自己的行為和所謂的夢想在女兒身上劃出一道一道傷痕,逼迫得女兒都要瘋了,她卻還在說這些刺痛的話。
那一瞬間,男人覺得心頭冒起了一股火焰,火焰蒸騰而起,滾滾的烈焰蓋住了他的雙眼,他深吸了一口氣,伸出了手。
等他清醒過來,男人看到莊雪依躺在了樓梯間的底層。
那個瞬間,仿佛時鐘被按下了暫停鍵,四周安靜極了,這個幽暗的角落裡隻有他們兩個人存在。
莊雪依的雙目還是半睜著的,鮮紅的血液從她的頭下無聲蔓延而出,逐漸染紅了身下的白色康乃馨花。
男人看了看四下無人,他迅速從安全通道裡出來,走出劇院,彙入人流。
喧囂終於又回來了。
男人低著頭,整理著自己的思路,那裡是後台,安全通道,沒有監控的,現在足夠晚了……
她可能隻是受傷了,也許沒有死。
她是自己跌下去的,他沒有碰她……
不過,是她自己掉下去的嗎?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他的手指在無法抑製地顫抖著。
記憶一點一點浮現而出,是他推下去的……他可以回想起手摸在女人背上時,那種體溫,隨後他稍稍用力……
他不能打求救電話,那樣所有人都會知道這件事情是他做的。
他的胸口憋悶著,緊張著,覺得心臟都快要從喉嚨裡跳出去了,回想起樓梯間裡的女人,想起她身下的血,那種緊張感甚至讓他想要嘔吐……
那個女人該死……她該死……
他不停默想著,反複舒展著十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