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嬌嬌晚上不敢睡在那一處水泥床上了。
那根本就不是水泥床,就像是一個棺材,不知道禁錮了多少的冤魂。
她在地上鋪了簡單的被褥,睡著的時候硌得肩膀很疼。
何嬌嬌躺了很久,到了最後還是睡著了。
她夢到有好多小孩子,臍帶還連在一起,像是樹上結出來的葡萄,那些小孩子往她的身上壓過來,順著腿往上爬,一個一個像是小怪物。
何嬌嬌覺得自己喘不過來氣,然後就忽然醒了。
屋子裡還是亮著燈,時間仿佛是靜止了,一切沒有什麼不同。
然後她聽到了低吟聲,還有一種牙齒互相觸碰的聲音,好像是人冷到了極點,發出來的。
那種聲音在這樣的環境裡,非常慎人。
何嬌嬌被那聲音吵醒了。
她坐起身來,判斷聲音是齊可欣發出來的。
此時那位少女的眼睛緊閉著,眉頭也蹙著,似乎是在噩夢之中。
譚琴也被吵醒了。
轉頭看了看那個方向。
何嬌嬌有點被嚇著了:“她怎麼了?”
譚琴打了個哈欠:“發燒了吧,她自從上次小產了以後,就經常三天兩頭發高燒,有時候會直接昏過去。”
這裡的衛生環境很差,她們基本上一星期才能上去洗一次澡,每個人隻有兩三件替換的內衣,男人也不會給他們買衛生用品,給點衛生紙就打發了。
那次小產以後,齊可欣可能是哪裡感染了。
那個男人偶爾會給她一些消炎藥,藥吃完了就任由她燒著。
從那時候起,她的情況時好時壞。
好起來的時候能夠正常走動,就是有些虛弱,不好的時候就是連日高燒。
何嬌嬌打著膽子過去摸了摸,她發現齊可欣額頭很燙,她的臉色慘白,本來就快瘦成了個骷髏架子,這麼看起來,更加可怕。
何嬌嬌顫聲問:“那怎麼辦?那個男人不管她嗎?”
譚琴翻了身:“管?怎麼管?你指望他們送她上醫院?死了都不管埋的。最多那窟窿裡多一具屍體。”然後她閉了一會眼,準備繼續睡。
譚琴躺了一會忽然想起了什麼,又轉過身來說:“她不是去問那個人要藥了嗎?他沒給她嗎?”
“藥?”何嬌嬌想了一下,那時候,齊可欣是從男人手裡接過了一個小袋子。
在不久之前,她特彆恨齊可欣,恨不得殺死她,可是看她現在高燒不退地躺在一堆破棉絮裡,虛弱得快要死掉了,她又有點於心不忍。
何嬌嬌覺得自己不是聖母,但是看著一個大活人死在眼前,她做不到。
她爬起來去翻找了一下,在齊可欣的床邊,找到了那個小袋子,裡麵裝著退燒藥和消炎藥,也不知道是否對症。
拿著那包藥,何嬌嬌的手在抖。
她明白之前齊可欣說的,打她一頓換一個星期的命是什麼意思了。
原來這就是出賣了她換過來的東西。
何嬌嬌看了看半死不活的齊可欣,然後咬牙走過去。
她完全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去拿了礦泉水瓶子,托起了齊可欣的頭,把藥喂了進去。
然後她把冷的礦泉水瓶放在齊可欣的額頭上,等到捂熱了再換一個。
譚琴也不睡了,她就躺在那裡看著何嬌嬌照顧齊可欣。
她曾經也做過這樣的事情,但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她放棄了。
這麼忙了很久,幾個小時以後,藥勁上來了,齊可欣的溫度降低了一些。
她咳了兩聲,睜開了眼睛,有淚水從眼角滑落。
她抓住了何嬌嬌的手,嘴巴微微翕動了一下:“媽媽……”
何嬌嬌看著她,氣笑了:“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我才不是你媽呢……”
齊可欣恢複了一點意識,這才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誰。
她小聲說:“謝謝。”
“謝個屁啊。”何嬌嬌罵道,“你彆再把給我賣了我就謝天謝地了。”
齊可欣沉默了片刻說:“對不起。”
“還會說對不起,看來也不是那麼無可救藥。”何嬌嬌說,“我幫你並不意味著我原諒了你。那件事我總有一天要和你算賬。我就是覺得,你的現在,可能是我的明天,所以才喂你吃藥的。你就算再抱歉,也彆管我叫媽,我可承不起。答應了要折壽的。”
她之所以會幫忙,是因為她心裡,有點一種兔死狐悲的悲傷。
她怕有一天自己也會淪落到這一步。
齊可欣虛弱地眨了眨眼解釋說:“對不起,我剛才做夢夢到我媽媽了,我特彆想她。”
聽了這句話,譚琴忽然插了一句嘴,她笑嘻嘻地說:“媽媽,我也想我媽媽了。”
說完了這句話,她像是個瘋子一樣,忽然開始大聲唱著世上隻有媽媽好。
“世上隻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
她的聲音在小小的房間內,聽起來更讓人傷心了。
“小點聲,真難聽!”何嬌嬌打斷了她。
譚麗還在旁若無人地唱著那首歌,一邊唱,一邊笑。
唱著唱著,她忽然哇地一聲哭了。
何嬌嬌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我在被拐到這裡前,我在和我媽打電話,我和她吵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