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2)

養丞 寧遠 15118 字 3個月前

當年身為東宮太子的衛慈,與她的老師長孫胤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作為長孫胤女兒的宋橋,其實是知道一些內情的。

那時宋橋住的宅子叫“搖星府”,就在博陵最金貴的康樂坊內,是長孫氏的祖上安國公留下的宅子。

據說她們長孫氏祖上長孫燃乃是一位千古奇逢的怪才,不僅製作出了無數曠世神機,更是擁有一輛馳騁天地的青轅豪輿,裡麵住著她和她的三十多位妻子。

長孫燃不僅研發了能夠飛天的“向月升”,還折騰出了令人瞠目結舌的“女女生子”秘術。

野史中,當年高祖和她的皇後便是用長孫燃的秘術,生下了女兒文帝,開啟了隨後的盛世。

女女生子的秘術迄今為止依舊是個流傳在皇室貴族中的秘密,一般百姓無從窺得一二。即便窺得,這秘術所要花費的錢銀和精力,隻怕會教人驚掉下巴。

如今長孫一族在大蒼枝繁葉茂,單論人數而言,比衛氏還要多上許多,自然是長孫燃和諸多妻子努力的結果。

長孫胤便是長孫燃和她極寵愛的妻子阿諍的孫女,自小在她倆身邊長大,隨後從洞春去了博陵,考取功名,貴極人臣。

宋橋是長孫胤的小女兒,在搖星府出生,十七八歲的時候還沒出嫁,依舊跟在母親身邊時,總是能瞧見衛慈來府上做客。

衛慈那時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儲君,未來的天子。

她來搖星府一趟,整個搖星府上下就得震蕩一次。

府中從上到下都得圍著她轉,生怕未來的天子吃不好或者磕著了,那他們宋家都得倒大黴。

印象中衛慈來府裡基本上沒什麼事,就跟在長孫胤身側。

長孫胤吃什麼她也要吃什麼,長孫胤喝什麼她也要來一口,成天“先生先生”地喊著,宋橋覺得衛慈比較像她阿娘的女兒。

阿耶因為常年在西北巡查,在家的時間很有限,不過以衛慈的性格和地位來講,就算阿耶在府中,她也未必會顧及半分。

家裡的兄弟姐妹們沒少猜測衛慈和阿娘的關係,都在打賭衛慈是不是喜歡阿娘,那春心蕩漾全都寫在臉上了。

這話被阿娘聽見過,劈頭蓋臉教訓了她們一頓。

阿娘不是那種會大喊大叫的人,可板起臉來訓人也是非常可怕。

從那之後她們就不敢再多言,更不敢開太子的玩笑。

再過了一段時日,有一回隻有宋橋和阿娘在家,深冬第一場雪降落博陵之時,宋橋和小隨從大半夜興衝衝地出去賞雪。結果雪沒賞到,卻在花園裡瞧到了讓她這輩子都沒法忘記,驚心動魄的一幕。

阿娘和衛慈站在花園黑暗深處,衛慈拽著阿娘的衣襟,急切地說著什麼。

躲在遠處的宋橋極力想聽清,卻什麼也沒聽到,隻隱約聽見了衛慈的哭腔。

無論衛慈如何拉拽阿娘,阿娘都神情冷峻,無動於衷。

最後衛慈累了,阿娘讓她回去。

送衛慈出門之後,阿娘回了屋,熄燈睡覺。

宋橋知道衛慈沒有走,因為她躲在門邊,透過門縫往外看,看見兩名侍女提著燈籠站在衛慈身後,衛慈不走她們也不敢動彈。

衛慈披著一件狐狸毛裘衣,身上落滿了雪,年輕的臉龐凍得發白,倔強與痛苦的神情被燈籠映得更加鮮明。

宋橋很難忘記那晚臉上帶著淚痕,在搖星府門外矗立了一夜的衛慈。

她知道阿娘大概也察覺到了,可是阿娘至始至終沒有再出來,任憑衛慈就這樣被風吹著,被雪凍著。

那夜之後,衛慈再也沒有來過搖星府,又過了半年,她們舉家搬離了博陵,來到昂州菿縣,此後沒有回過博陵。

後來宋橋嫁到了夙縣童家,在這兒成親生子落地生根,早就將阿娘和衛慈的事兒忘記了。

如今幾十年的時間匆匆而過,女兒再提及時,宋橋的思緒似乎又被拉回到那一夜。

已經從太子變成了長公主的衛慈,還對阿娘念念不忘嗎?

宋橋將此事跟童少懸說了,童少懸心上也被揪著難受,隱隱約約地發痛。

可是,她並不覺得衛慈對外祖母是念念不忘。

衛慈在博陵府如今是什麼樣的名聲,在做什麼事,童少懸是親眼瞧見過的。

烏泱泱的美人們圍繞著她,侍奉著她,那個唐見微更是跟在她身邊,親手剝蠔倒酒,寸步不離。

所謂的天子指婚,隻怕背後操控的不是天子,而是衛慈本人。

衛慈將自己的寵侍賜到童家,想必是還記恨當初外祖母對她的狠心決意,想要羞辱她們童家,家翻宅亂罷了。

想通了這點,童少懸悶悶不樂,覺得自己萬分珍視的姻緣被人拿來當做報複的籌碼。

往後如何跟自己不喜歡的人過一生?

她無法想象。

她站在花園中,陽光曬在她身上,卻教她遍體生寒。

此生,還有可能和仙女姐姐見麵嗎?

童少懸其實沒有完全誤解衛慈。

衛慈的確是想童少懸過點兒雞飛狗跳的日子,誰讓她長得和長孫胤一模一樣。

看見童少懸的那一刻,衛慈就渾身不自在。

這個小兔崽子的娘她見過,好像和長孫胤也非常像。

一家子都是這張臉!

能讓這張令她厭惡的臉露出痛苦的表情,是衛慈今生最爽快的事兒。

當然,“複仇”不過是小小的惡作劇罷了,將唐見微送出博陵,送到童少懸身邊,她有更深的思量。

……

唐觀秋從來沒坐過這麼久的馬車,加上她本就時常頭疼,心慌氣短,出了博陵之後三日,她便嘔吐不止,病倒了。

唐見微放慢了速度,慢悠悠地往夙縣去。

敕旨上特意提及,顧念唐見微的年紀,特許她可以縮減孝期,早日成婚。即便將三年孝期縮短為一年,她現在還在孝期內。就算到了夙縣,最快也得明年正月才能成親,不急,還是姐姐的身體要緊。

這一路上無論是投奔客棧,還是吃喝行路,全都是唐見微花的銀子。

衛慈派來的那四位侍女看著小家碧玉,誰能想到一個個食量驚人,每一頓必須有酒有肉,三碗米飯打底,吃起飯來造出那大動靜,每回隔壁桌都顧不上自己的飯菜,頻頻往她們這兒探腦袋。

到底是練家子的,胃口真好……

唐見微雖然手裡攥著巨額欠款,可到底暫時無法兌現,手頭緊巴巴的經不起這樣吃。

多走一天的路,她就得多花一份錢。

當家之後才知當家難,唐見微每日都在盤算,如何將花費降到最低。

好不容易要到夙縣了,唐見微整整花了二百兩,其中一半都是被吃完的。

她正在孝期不能成親,即便到了夙縣也無法住進童家,不能和那童少懸見麵,得在外麵投客棧,直到成親的那一日。

可是,距離明年正月還有半年時間,半年啊!要是住在外麵,得花多少銀子!

不行,到達夙縣的當下,她立刻就要住進童家!

唐見微已經想好法子了,讓侍女之一快馬加鞭,現行趕去夙縣告訴童家主母,勞煩主母收拾好屋子,童府最小的屋子便好,三日之後她便會登門。

侍女到了夙縣,將唐見微的原話轉告給童家。

宋橋一聽,怒了:“不是在孝期嗎?不是到明年正月才能成婚嗎?還未成婚如何能住到家中來?住到家裡來難免和阿念見麵,還有規矩可言嗎?這成何體統!我不答應!”

童長廷和童少懸,以及家裡的哥哥姐姐們一致讚同主母的話:“對!不答應!”

“決不能讓她就這樣住到家裡來!”

“對!不能!”

童少懸看一家人勠力同心,不免安慰。

實在太好了,就算唐見微帶著菜刀嫁過來,她也不怕。

耶娘和哥哥姐姐們都在保護她呢。

三天之後童少懸從書院回來,剛踏進屋門,便聽見廳內有談話聲。

她聽出了其中之一是她阿娘,還有另一個女子的聲音。

這是誰?家裡居然來客人了?

正好,她放學回來的路上看見劉傻子燒雞正好剛開張,人不多,她就買了一隻回來,有客人的話正好一塊兒吃。

“阿娘!”童少懸快步進來,想和客人打招呼。

她看見前廳的胡椅上坐著一個女人。

女人穿著一身白鳥圖案的短襦,下著輕快透亮的長裙,帔帛搭在手臂上,烏亮濃密的秀發梳成明麗活潑又彆有一番風雅的雙垂髻。

童少懸瞧了一眼那女人的側臉,忽然停下了腳步。

“你……”

那女子雙手交疊在身前,緩緩轉過臉來,一雙烏黑的雙眸含情凝睇,似乎還藏著濕潤的眼淚。雙唇因為方才情緒波動,顯得更加通紅。

若不是童少懸親眼看她如何凶殘悍勇,或許真的會被她這一副嬌弱可憐的樣子欺騙。

這不是唐見微嗎?

為什麼她會在這裡!

童少懸手裡的燒雞“啪嘰”一聲掉在腳邊,驚恐萬狀地看著唐見微。

就在這時,童家養的看門犬阿黃衝了出來,叼了燒雞就跑。

眾人:“……”

童少懸心痛不已,這可是劉傻子燒雞!

可跟燒雞相比,唐見微的出現更是要命。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阿娘!”童少懸質問宋橋。

之前沒發現,和阿娘這麼一對視,童少懸才察覺阿娘的眼淚也有淚?!

阿娘的眼淚她沒什麼印象,從小隻有她和哥哥姐姐被阿娘揍的時候,彼此眼裡的眼淚讓人記憶深刻。

宋橋哀歎了一聲,對童少懸說:“阿念你先到屋子裡去吧,你倆還沒成親,現在和見微相見不合適。”

什麼相見都不合適好麼!

童少懸聽阿娘這話,軟到不行……怎麼回事?莫非要答應她住下?

說好的成何體統呢?

說好的絕不答應呢?

怎麼轉眼就親熱地喊起了“見微”?

童少懸驚恐地看向唐見微——

你給我阿娘喝了什麼迷魂湯?是不是用無頭雞熬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