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2 / 2)

養丞 寧遠 13839 字 3個月前

童少懸不服氣“先生說的那些我十歲的時候就會倒著背了,他又講得極其枯燥如同嚼蠟,我有多努力才努力撐著隻開小差沒有悶頭大睡,這已經是給足他麵子了。”

季雪無奈道“誰叫夙縣就這麼一所縣學,即便教的都是你懂的,可書院總是得去吧。去了便要尊師重道,莫說這些狂言。要知道你最後能否去京中參加科舉,還是得看先生舉不舉薦你。若是先生不鬆口,你可得倒大黴。”

季雪是綏川人,耶娘還在世的時候讀過幾年書,可惜年幼時耶娘因意外雙亡,她也被人牙子送到童家當家奴。

宋橋見她機靈,年紀長童少懸幾歲,便將她買了下來。

季雪偶爾會有些荒唐的舉動,比如趴牆根湊熱鬨,但大多數的時候還算是穩重,能勸上童少懸幾句。

童少懸挺聽她的話,季雪說過之後她想想也對,便加快腳步去了書院。

季雪平日有空的時候便會幫童少懸背書袋,送她到書院。家裡有事忙不過來的話,就會讓她自己去。

今日季雪陪她到書院門口,將沉重的書袋從肩頭取下來遞給她

“快進去吧。”

童少懸說“之前的書兜子我馬上就修好了,回頭我自個兒上學就行。你看你背得,滿頭汗。”

所謂的書兜子其實是一輛可以自己前進,能夠裝很多書的小木箱。

因為紙張價格昂貴,夙縣這兒的書依舊是以大卷的布和編串成冊的竹片為主,十分沉重。

更要命的是書院大多數都坐落在山中,夙縣的書院也不例外,背著書袋上山,更是要命。

童少懸力氣小,根本背不動書袋,便自行研製,做了個書兜子。

這書兜子和會飛的木鳥有異曲同工之妙,每次出發前拉動書兜子尾部的繩索,用力抽上足夠的時間,它便可以自行向前滾動,稍微幫它調整方向,它可馱著沉重的書冊上山,直抵書院門口。

前幾日書兜子壞了,童少懸又因為賜婚的事兒魂不守舍,沒來得及修理。季雪心疼她,也覺得她是個要做大事的讀書人,力氣活兒還是由下人來做,便將宅子裡的瑣事迅速解決,能騰出更多的時間接送她。

季雪額頭上一層發亮的汗水還沒來得及擦

“我又不累。倒是你,好好讀書彆惹事。都是要成親的人了。”

聽前半程童少懸還心懷感激,後半程提到成親一事,她立即拽著書袋往書院裡跑。

“哎!慢著點!彆摔著!”季雪苦口婆心地提點著。

童少懸衝她揮了揮手。

夙縣書院名為“白鹿”,分為東西二部,也稱男部女部。

男女學生分開教學,教學的內容是一樣的,但為了書院氣氛和更方便管理,便將書院以中軸池塘和假山為界,分作兩邊。

據說這白鹿書院在前朝就有了,大概是因為建在清靜的山上,很幸運地於亂世紛爭中留存了下來,五十多年前翻新之後重新招生。

如今白鹿書院是昂州最有名的四大書院之一,教學的先生也頗有名望,夙縣周邊求學的學子們都來此求學。

白鹿書院除了有東西二部授課學堂之外,還有兩大間供外地學生住宿的臥房,常年爆滿,已經從先前單獨的床榻改造成了大通鋪。

像童少懸這種本地人想住也沒地兒落腳,書院隻讓她們回自個兒家裡住,每日爬山上學,也算是德體兼修。

不過那大通鋪童少懸也是萬分不樂意住的,她愛乾淨,沒法和彆人親密接觸,更彆說睡一塊兒。

可是上個學還得翻山越嶺,對童少懸這種身殘誌也不怎麼堅的人而言,實在是個苦差事。

更讓她沒有動力的是,累個半死好不容易到了書院,還遇上教人昏昏欲睡的先生,一整天熬下來還得再下山。

剛剛去白鹿書院讀書的時候,每天光是爬山就要了童少懸半條命。

現在倒是習慣了,習慣每天累沒半條命。

有時候她知道自己不長個也不長肉是因為身體底子不好,有時候她也會想,除了自己身體不好之外,或許這山路也要承擔一部分責任。

進了書院,拎著書袋穿過應天長廊往西學堂去,幾位同窗走上來和她邊聊邊往裡走。

“聽說你那天子賜的妻子來了?怎麼樣,京城貴女長得什麼模樣?有多美?什麼時候帶出來讓咱們瞧瞧呀?”

同窗們最近已經沒有其他話題可與童少懸說的了。

什麼《莊子》不提了,什麼《列子》不聊了,隻有童少懸家這位妻子最合她們口味。每每見著童少懸必定開口就問,弄得童少懸一個頭兩個大,勸都勸不住。

“甭提她,謝謝姐姐們了。”童少懸行了個手禮就要溜,同窗直接拆台

“怎麼不提了?以前不就屬你提得起勁?博陵唐三娘的詩句,我們長思可以倒背如流啊。不是特彆仰慕唐三娘嗎?如今她千裡迢迢投懷送抱了,怎麼長思還絕口不提了?讓我猜猜,咱們長思這是害羞了,還是在賣乖?”

這位直言不諱抖落童少懸黑曆史的同窗姓葛名尋晴,字仰光,是夙縣縣丞家的女兒,自小就和童少懸相識,手裡掌握了她無數的少女情懷。

“你,莫提這些!”童少懸恨不得將葛尋晴的嘴當場縫起來。

葛尋晴和身邊的同窗們相視一笑“她急了。”

葛尋晴將繡著梅花的手帕往童少懸的臉前一飄“哎呀,去年中秋書院詠詩會上詠了唐三娘alt對酒a的人是誰啊,不是長思你嗎?她所著的律詩和絕句,你不還一一抄寫,日日品讀嗎?”

童少懸將她揮開,耳朵尖已經變紅“當初年少無知犯的傻不可作數!以後千萬不可提及,特彆是當著唐見微的麵!”

葛尋晴了然“原來唐三娘閨名叫唐見微,好聽,真好聽。”

童少懸“……你才是唐見微的追慕者吧?”

以前她的確仰慕過唐見微,畢竟此人名氣太大,都傳到夙縣來了,還跟她有過那麼一點兒的關係——儘管這關係是悔過婚的尷尬關係——所以童少懸對唐見微有所關注,是很自然的事兒。

越關注,越是覺得唐見微真知灼見,頗有才氣,據說還長得特彆漂亮……

任誰也沒法拒絕這些虛妄光環包裹,還隔著山海的唐見微吧?

即便是如今想來,童少懸依舊覺得自己迷失得很有道理。

可當她在博陵見到表裡不一又凶悍如獸的唐見微之後,少女的幻想破滅了……她完全不想承認剁雞頭砍兔子的唐見微,是她曾經傾心仰慕的唐三娘。

這事絕對不能讓唐見微知道,否則能被笑到明年。

一大早就被葛尋晴一口一個唐見微弄得心神不寧,沒有意外,課上童少懸又開始神遊。

先生自然發現她心思不定,可自從上回揪她起來考校,反而被她考校得啞口無言之後,先生也不再管她。

隻要她安安靜靜彆再折人麵子,一切隨她去。

又是一日,童少懸借了幾卷新書打算馱回去看,在書院門口和接她的季雪碰麵時,聽見路過的同窗說

“油條西施?什麼是油條?西施?老板娘長得很美嗎?”

“就是一種長條的油果子,據說非常好吃,前所未有的酥脆!老板娘我還沒見過,但都比喻成西施了你說能不美嗎?”

“怎麼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人?”

“不知道,好像不是本地人,今早出現在景陽坊門口的,賣油條送豆漿,都賣瘋了。”

“怎麼可能啊,不過是個油果子而已,有這麼神奇?”

“我也納悶的很,打算明早去買一個嘗嘗看。”

夙縣小,消息也傳得快,特彆是學生們對小縣城裡的新鮮事儘在掌握。

童少懸和季雪都聽到了她們的對話。

長得美,不是本地人……

童少懸頭皮發麻。

難道是……

彆真的是她想的那樣。

唐見微在坊門口賣油果子?!

這……

雖說如今大蒼對商人已經沒有那麼抵觸,可說到底“士農工商”的貴賤次序還是印在大眾的腦子裡。

對巨賈富豪大家還是羨慕,可普通小商小販依舊低賤,不是大家刻意有偏見,而是千百年來傳承下來的意識。

這事兒童少懸記了下來,第二天特意稍晚出門,果然看見坊門口小商販聚集之地,人頭攢動。

兩道其他商販門可羅雀,隻有那一家紅紅火火,熱鬨得童少懸都瞧不見老板的模樣。

童少懸站到高處,總算是看清了這油條西施。

不是唐見微是誰?!

童少懸艱難地擠進人群之中,帶著慍氣的臉和唐見微麵對麵的時候,唐見微絲毫沒有任何驚慌和內疚之意,反而道

“你來了?吃了朝食沒有?”

童少懸一張小白臉都氣紅了“我童家雖不是鐘鳴鼎食之家,卻也是書香門第,何至你沿街販賣?!”

“哦,原來是嫌我丟你們童家的臉了。”唐見微道,“之前不是說好了各掃門前雪,不過問對方的事。如今我不過是出來支個攤自給自足,怎麼你還不樂意了?還是說……”

唐見微今天依舊打扮得如妖如仙,雙手撐在車上,上身子向童少懸的方向傾,身段婀娜笑容嫵媚

“夫人就是想管管我?”

童少懸被她這狐媚的模樣弄得鹿撞心頭,心猿意馬了片刻,立即提醒自己不要被唐見微該死的美貌蠱惑,提起一口氣又要再說,唐見微乾脆道

“夫人,你再囉嗦我可要當街親你了。”

童少懸“…………”

這回的威脅非常奏效,童少懸捂著嘴,一眨眼便消失在人群之後。

唐見微看著她又一次驚慌逃離的模樣,打心底裡樂出來。

“我說要親哪兒了嗎?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