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第 268 章(1 / 2)

養丞 寧遠 7817 字 3個月前

衛慈的馬車進入菿縣之時, 菿縣的城門才剛剛開啟。

晨曉弱光中,她向城中人行人打聽宋府的位置,沒人知道什麼宋府, 又再打聽長孫府, 倒是有人給她指路了。

指路之人瞧她時神色帶著同情, 衛慈心裡已然有數, 咬著牙拖著疲倦的身子, 去了長孫府。

到了長孫府門口, 便見滿眼白幡。

身後跟著她趕了十多日艱苦遠途的婢女和護衛, 全都累得脫形, 衛慈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瞧見這情景隻怕衛慈會承受不住,立即要上來扶她。

誰知她站得穩穩的。

“我去一下。”衛慈回頭對她們說了一聲,聲音平穩,臉色如常,不見異樣。

“喏。”隨從們隻能在原地等待。

衛慈上前叩門,開門的是披麻戴孝的宋橋。

宋橋在年少時有見過衛慈幾麵, 幾十年來沒再碰麵, 但當衛慈再一次出現在她麵前時, 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人便是當朝長公主。

那個曾經在搖星府門口的雪地裡站了一夜的昔日儲君。

兩人低聲對話了一番後, 宋橋喊了馬車, 帶衛慈離開。

隨從們麵麵相覷,不敢讓長公主孤身一人離開, 隨即上馬車追了上去。

馬車一路到了長孫氏的墓園, 衛慈跟著宋橋往山上去, 到了一座安靜的新墳前宋橋就離開了, 隻留衛慈一人在此。

衛慈站在長孫胤的墓前,看見“長孫胤”這三個刻在她心上的字出現在陌生、冰冷的石碑上,一時無言。

墓碑上寫著她丈夫的名字,她兒女的名字,她孫輩甚至曾孫輩的名字,擁在一塊兒,一一泣立。

沒有衛慈。

衛慈明白了,早也明白。

長孫胤這一生,與她沒有一字的關聯。

長孫胤即便死也是一樣,走得匆匆,就像是知道她要來似的,絕情絕義,絕不與她相見。

天際漸漸放亮,陽光罩在衛慈布滿血絲的眼睛裡,衛慈用乾澀發痛的喉嚨,慢慢背誦:

“平王錫晉文侯秬鬯、圭瓚,作。王若曰:“父義和!丕顯文、武,克慎明德,昭升於上,敷聞在下……”

她一字一句,不疾不徐地誦《尚書·周書·文侯之命》。

“……柔遠能邇,惠康小民,無荒寧。簡恤爾都,用成爾顯德。”

背完之後,衛慈心口微微地起伏道:

“當初與先生決裂那夜,先生給我留的功課,便是讓我背誦此篇。當初我沒能完成,時隔多年,再請先生察驗。”

說完之後,看著墓碑笑了笑:“也不用察驗了,一字不差。”

背完了文侯之命,衛慈想再說什麼,發現一肚子的話早就在時光荏苒之中磨沒了。

那一腔的怨恨,也因為這一座墓碑,消散得無影無蹤。

即便還有深深的無力、失落,也無甚可說。

人死入永夜,再也聽不見,沒必要了。

……

衛慈走出來時,宋橋還在這兒等著她。

衛慈對宋橋這個人沒什麼印象,隻聽聞童少懸和童少灼與母親長得相似,便猜到她長相都隨了長孫胤。

如今見著了,的確很像。

“她是否有提到我。”

衛慈在問之前已經知道問題的答案了,隻不過隨意一提罷了。隻待宋橋搖頭否認,她便離開菿縣。

不承想,宋橋猶猶豫豫地說:“母親臨終之前,我忍不住問她。是否後悔當年舉家離開博陵。”

衛慈平靜地看著她。

“殿下……想聽嗎?”

“嗯。”

“她說,不後悔。若是留在博陵,以殿下的性子,能容我阿耶一時,也不可能容他一世,更不用說子嗣了……”

衛慈冷笑:“在她眼裡,我便是這等小家子氣。”

但想了想,又不得不承認。

到底是她的老師,對她很了解。

衛慈和如今的天子可不一樣,衛慈雖名為“慈”,字持惻,可她明白,身為儲君之時,為了讓長孫胤滿意她收斂了許多暴躁之氣。

本真的她,可不是個心慈手軟之人。

長孫胤何等了解她。

衛慈若是得了長孫胤,登了帝位,她便是這天下的霸主,心愛之物怎麼可能與旁人共享?

到時候長孫胤身邊的人定會被她鏟除得一乾二淨,不惜一切手段也會殺了宋明玉,將長孫胤與宋明玉的孩子們流放甚至直接誅殺。

到時候天子衛慈,便是個一身汙名的天子,是個被世人厭惡,惡名千古的戾君。

先生懂我。

即便犧牲自己的仕途,犧牲整個長孫府,也沒讓我走上這條邪路,也護長孫家周全。

衛慈看向天際,忍了許久的酸楚一時間有些難以控製,眼前一陣模糊。

“她還說了什麼嗎……”

宋橋神情有些閃躲。

“告訴我吧。”衛慈的語氣說不上祈求,也並不強硬,卻是讓宋橋無法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