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 你有沒有覺得咱們像是古代的地主老財，每天晚上都會暗地裡數數自家地窖裡到底存了多少金銀財寶？”明亮的燈光下, 鐘文聰突然調侃道。
杜善薇雙手在鍵盤上跳躍，不大一會兒就把數據全部輸入到表格中, 她又和紙質版上的數字對過一遍，這才點擊“打印”, 接著回頭看他，答道：“是地主老財就好咯, 人家那是隻進不出，我是進進出出, 都快財政赤字了。”
“哪有那麼誇張？”鐘文聰挑挑眉, 問她, “對了，你那婦女創業小額擔保貼息貸款有消息沒？”
“沒有，二月底交材料上去, 前幾天縣婦聯的人來看過，我的確是在創業，沒什麼問題，聽琳姐說貸款快批下來了，讓我不要太著急。”杜善薇抿了抿嘴，歎了口氣，“哎呀, 想掙錢怎麼就那麼難呢？我都想把我的微博號給賣了, 上個月有人私信我, 說願意出幾萬元買。”
“又在胡說，還沒到山窮水儘。”鐘文聰不以為意，想了想，終歸還是問道，“你現在還剩多少錢？需要借錢嗎？”
杜善薇翻開自己的筆記本，看了下，搖搖頭：“暫時不用，有些錢可以先欠著。”
她心疼得直抽抽，過完年後，她的賬戶果然和預計的一樣，現在就隻剩下那麼十七萬，除了多出一輛皮卡車，她覺得自己去年好像根本沒大賺，畢竟去年的同一時間，她有十五萬的存款呢。
先前45畝地的一年租金已經支付，一次性支出1.4萬元。今年新租種的100畝坡地，年限是30年，得益於她的村乾部身份，可以先付三年租金。因為新坡地的開發程度沒有先前租用的那十畝山地好，所以每畝的價格是80元一年，那三年就需要支付2.4萬元。
“單是租金就不見了3.8萬元，還有你推薦安裝的水肥一體化農機節水灌溉係統，裝完就要幾萬啊，每一畝的成本將近一千。”杜善薇揉揉眉心，“其實我明白，不裝不行，現在人工費是越來越貴了，請人都要一天一百元的支出。”
隻要想到未來澆水施肥時所要耗費的人工費，她就不得不下定決心安裝灌溉係統。而且據說，安裝這個係統後地裡的草都會變少，因為水肥灌溉有針對性，不會流到其他地方，導致野草瘋長。
“表姐，我跟你說過的，那個水肥一體化農機節水灌溉係統真的很有用，我推薦給你的牌子是貴了點，可它耐用啊，能用五到十年。百香果對水肥的要求很高，用這個灌溉係統能通過管道定量施肥和澆水，可以節省人工不說，還省水省肥料，產量還會增加20%，沒足夠的好處我會推薦給你？”
杜善薇和他說過，就算百香果不掙錢了，她也會繼續種其他的果樹。
鐘文聰覺得自己委屈極了，繼續說道，“咱們市正在推廣這個，你完全符合申請補助的條件，等安裝完，你趕緊去申請，能節省一半的錢。”
“省一半的錢也要5萬元。”杜善薇按摩了下眼睛，隨即振作精神，“算了，能得到補助是一件好事，起碼能省一半錢呢，我要往好處想。”不接觸種植業這一塊，她真不知道這裡麵的門道有這麼多。
國家為了鼓勵人們發展種植業，出台各種各樣的補助，她現在在乾這一行，有杜善琳等人的幫助，真是省了自己不少心力，起碼知道該如何去申請。
“100畝坡地，要搭起棚架，就得買材料，成本差不多要10萬元，因為彆的農戶也一起購買，可以節省點，可再節省，9萬出頭的支出是要有的。”杜善薇按著計算機，感覺心又在開始抽痛，“一共要支出18萬元左右，天啊，我的百香果苗還沒算進去，125畝就需要花差不多2萬。”
“百香果苗的錢可以先不給，你欠著，到時分紅再扣出來。”鐘文聰聽到這裡，好心地說道。
“這是個好主意。”杜善薇點點頭，自家人買苗當然不用那麼貴，每棵隻需1.5元，包括杜慶國他們這些關係親近的人，都是這個價格。至於合作社裡的農戶，也不多，就1.7元而已，當然，如果賣給其他人就是市場價，2元一棵。
“幸虧我的黃皮果樹剛施過一次肥，暫時不用再去買農機肥了。”杜善薇突然找到一個省錢的地方，暗暗驚喜。黃皮果樹一年大約要施肥三到四次，每年還得修剪整形，促使整棵樹形成豐產的、自然圓頭形狀的樹冠，這樣結的果才會多。
鐘文聰無奈苦笑，每次一說到錢的問題，他家表姐的情緒就會變得激動起來，這是對存款有多大執念啊？
“所以我是真的沒錢了，就等著婦聯那十萬元的無息貸款下來救急。”杜善薇打了個哈欠，“要是能申請的貸款額度更大點就好了，三十萬不嫌多。”
“這是不可能的事，三十萬太多，能給你最大的限額十萬，你就該偷笑了。”鐘文聰取笑她，“這個時候知道身為婦女的好處了吧？我記得小時候茂茂沒有出生之前，彆的小孩笑你家要絕戶，你每次都和彆人打架，還信誓旦旦，將來要找個男人來入贅，有時候打不過人家，回來又哭自己為什麼不是男孩，沒有彆人力氣大。”
至於後麵的話他就不想說了，這是他的傷心事。因為自家表姐打不過彆家小孩，她就發憤圖強，天天早上跟著外公他們練拳，不到一年，就把當初揍過她的小孩打翻在地，揍得對方嗷嗷哭叫。而自己，有時候和她吵架，吵贏了，偶爾也被惱羞成怒的表姐幾拳打倒在地。
幸好，長大後的表姐變得溫柔多了，完全看不出她小時候有暴力的傾向。
“是挺好的，都是組織關心。”杜善薇的確感激。為了鼓勵婦女獨立創業，婦聯出台這項貼息的貸款政策。像她，借款十萬元，無利息，期限3年，一年後隻需還貸款總額的20%，以後每半年繼續還20%，一直到全部還完為止。
“快十點了，我想睡覺了，你趕緊出去。”杜善薇趕他，又打了個哈欠。心裡有一種成就感，要知道她先前在省城時，不到半夜十二點她是不會困的，沒想到回家一年，她的生物鐘就改過來了，沒有特殊事情，每晚準時十點睡覺，而且是沾枕即睡。
“表姐，是你說讓我過來算一下苗圃收入的！”鐘文聰口頭上抗議，不過身體還是很誠實的，他從椅子上站起，邀功道，“那等下次再說吧，現在果苗還沒賣完，我整天在外麵跑，也是忙得很。”
“辛苦你了。”杜善薇送他出門，老實承認，“要不是你回來幫我，我還得再找另外的人來幫忙，一個人是忙不了這攤事的。”單是和農戶打交道就得耗費很多心力，因為對方會反反複複地詢問，必須要有耐心。
“外公也幫了很多忙。”
“那是當然，爺爺一個人能頂兩個人，我見他最近走路都帶風，說話都大聲了。”杜善薇露出笑容，“看來退休後真的找點事情來忙，這樣整個人都會變得精神。”
鐘文聰同樣笑了。
第二天清晨，杜善薇去看完果園回來時，發現隔壁的院門正在打開，正詫異時，就看到李玉英從裡麵出來。
“媽，你打開門做什麼？”杜善薇忙問道，“難不成三爺爺他們這麼快就回來住了？可他不是說要散散味道嗎？”
她家的房子在中間，右邊是大爺爺家，左邊就是三爺爺家剛建好的二層小彆墅。這棟中式風格的小彆墅從去年開始新建，今年初才裝修完畢，外表貼著瓷磚，看起來非常整潔漂亮，自帶車庫和寬敞的庭院，裡麵的裝修很舒服，讓她看了恨不得把自家的房子推倒重建，也弄出一棟一模一樣的彆墅。
就是價格感人了點，事實上，自從這棟小彆墅落成後，來圍觀過的村民不知有多少，大家都想蓋一棟同樣的房子出來，隻是一問到價格，知道包括裝修和家具超過三十萬元，心裡就蔫了，偃旗息鼓。
據杜善薇所知，三爺爺杜慶民為了這棟房子，把棺材本都投進去了，他和三奶奶都是教師，以前管得不那麼嚴，都曾經在寒暑假開班授課，估計當時賺到的錢都在這裡了。
當然，這是他老人家親口說出來的，估計是為了打消大家的懷疑，畢竟四叔杜積新是公職人員，不說清楚資金的來源，彆人會懷疑四叔在貪汙受賄。
“是要回來了，今天就要拉家具回來擺放，嗬嗬，你三爺爺非常喜歡釣魚，咱們村每周末都來這麼多釣友，可把他高興壞了，我聽你三奶奶說他這次是等不及了，新建的房子不能進去住，他就先住到你大爺爺家裡。”
杜善薇了然，大爺爺家本來就有三爺爺這一房的兩間房，和曾祖母挨著住。
果然，等她中午從村委回來時，發現隔壁的院門前麵停了一輛大卡車，還有人抬著家具進進出出，杜慶民正站在旁邊指揮，整個人滿麵紅光。
“三爺爺，您真回來長住了？”杜善薇和他打招呼，“您老舍得阿晉嗎？”
四叔和四嬸工作都忙，小堂弟杜善晉可是三爺爺夫婦一手帶大的，感情極好。她隱約聽說，四嬸因為有關於堂弟教育的事，和三奶奶鬨得不怎麼愉快，所以退休後，老兩口才下定決心回老家建房養老。
當然，南山村的交通便利也是理由之一。而且本村的未來是發展旅遊業，那三爺爺他們就不會覺得無聊寂寞，畢竟未來的人氣應該是充足的。
“怎麼舍不得？再過兩年阿晉也要上大學了，遲早要飛出去的。”杜慶民笑了，又問道，“你剛從村委回來？現在剛開年，也有這麼多事要做啊？”
“嗯，是有事要做，前不久剛收繳完新農合，好不容易完成任務，今天又說來抽查清潔鄉村，我們隻好督促保潔員及時焚燒垃圾，下午我就得喊咱們村的低保戶、危改戶出來掃地，特彆是那些死角，檢查組就喜歡往這些地方跑。”
杜善薇靠近他，小聲抱怨道，“每次都來檢查垃圾，我覺得垃圾是掃不完的，剛掃完沒多久，垃圾又出現了。唉，大家都忙於生計，沒心思管地麵上是不是有垃圾。不過現在比去年好多了，起碼大家都知道把垃圾丟進垃圾桶，不遵守這個規定的村民還是比較少的。”
杜慶民和杜慶國一樣，他們那一代的人，就算是退休了，還是很關注國家和當地的政策，聞言就讚同道：“這個不能急，慢慢來就好，特彆是等經濟發展了，村民有錢，他們個個蓋新房，鋪水泥路，到時一點垃圾扔在地上都看著顯眼，你看他們那時還扔不扔？”
“是啊，最不濟可以花錢請人來掃，就像現在的保潔員，如果每月的工資提高到兩三千，你看有沒有人搶著來乾？到時多聘請幾個人，整個村莊都會一直保持整潔。”杜善薇重重點頭，“就像城市的街道一樣。”
“我在網上看到一個傳言，說自從咱們國家大搞鄉村清潔後，全世界的空氣質量都受到影響。”杜善薇想到村委的那個焚燒爐，“說不定以後真的不能焚燒垃圾了，得填埋，或者經過垃圾處理中心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