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新買賣(1 / 2)

() 程舅舅正等在家中, 朱繡道:“舅舅正是忙的時候, 晚上等您回來再見不遲,您還擔心我不家來不成。”都說一年之計在於春, 這做買賣也是如此, 一堆事情等著,這會子因等她回家, 又得忙道三更天。

程舅舅笑道:“緊要的昨兒都理完了,今兒得閒,舅舅索性偷懶半日, 迎一迎咱家小姑奶奶。”

每每去接朱繡娘兒倆都親自趕車的程老六鼻子裡哼一聲,沒好氣道:“半夜還總聽見你那屋裡算盤珠子啪啪的, 晚晚這樣,你那身子骨不想要了咋的。”

“老六叔,可不興拆台的。我好著呢,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程舅舅忙笑著打哈哈, 想混過去,轉臉兒一看外甥女那兩道秀氣的眉毛豎了起來, 這個表情和大姐一模一樣,被朱嬤嬤拎著耳朵念叨過的程大舅有點兒慌。

“舅舅!”朱繡惱道。知道他忙, 姆媽怕他不顧惜自個, 所以早說好了的,不管怎樣,每天都歇夠四個時辰。在家的時候每每都見舅舅早早的回院子了,朱繡還當他忙歸忙, 歇覺還算足呢,不成想這是暗度陳倉了都。若不是程六叔爺也住在前院,叫他熬乾了身體,旁人還都蒙在鼓裡呢。

程舅舅連連保證絕不再這樣兒,還跟他外甥女道:“咱們可不許告狀的,彆給你六叔爺帶偏了。”

程六叔眼都不夾他一下,背著手叼著煙袋鍋子施施然地晃悠出去了。

朱繡隻道:“舅舅打算盤珠子算什麼呐,若隻是每月的盤賬,我幫您打一遍,您最後合一下賬簿子總目就是了。”

她可不會說什麼交給賬房的話,這各地商貨進出的賬簿本就是各賬房核算過的,為防著上下作假虧空,必得程舅舅看一遍總賬。況且這賬簿裡反映的東西多了,什麼貨物新興好賣,什麼布料子過了時氣;還有從各地稅銀、船舶打點銀子都能看出當地官員如何,若是突然劇增,若不是下頭得罪了地頭蛇,就是當地官吏新換了,新換的官兒吃相忒難看,各過路的行商就得準備換個停泊供貨的碼頭了。

根據這賬簿子,商行的當家人才能做好總舵手,及時調整預算銀子,貨物側重,銷售、進貨、壓貨等等的生意手段。

朱繡能做的,是把賬目算清楚,再把進貨銷賣彙總列表,把稅銀、打點以及損耗分彆羅列清楚,叫程舅舅一目了然罷了。

程舅舅心下熨帖,笑道:“你先前說的那個彙總羅列、作表格的作賬法子再好不過了,省了好大的事情,咱家自己養的賬房也都上手了,舅舅忙的不是這個事兒。”

那您三更半夜的不歇著,撥弄算盤珠子作甚?

程舅舅笑的眼都眯起來了:“這不是鬨春癬嗎,按說這種桃花癬再如何也不乾宮裡的事,宮裡主子們養尊處優的,跟這春癬打不著。誰知有位新封的小貴人,不知怎的,臉上犯了紅斑,內務府查來查去,最後罷黜了一個進獻脂粉的皇商。這差事就空了下來,內務府把這巧宗兒指給了咱家。”

曆來,這在塗抹在臉上的東西是非就多,舅舅雖能乾,可這妥當嗎,攪和進漩渦裡可不是好事兒。

程舅舅就笑:“傻丫頭,這不過是咱們暗裡進獻的幾十萬銀子的甜頭。那進獻脂粉的小差事說白了就是頂個名頭罷了,無足輕重,宮裡娘娘們用的不是各地貢品就是內務府匠作坊裡自己作的。咱們收羅來的不過就是過一遍內務府的庫房,或是打賞下頭或是主事們轉手悄賣了,這一項本就是主事們巧立名目賺點子油水的差事。”

見朱繡仍不解,程舅舅失笑,“譬如那畫眉的螺子黛、青雀頭黛和銅黛,前二者是波斯國和西域小國的貢品,最末者亦是眉州進上,各有所貢,哪裡用的上進獻脂粉的皇商?知情識趣的商家都不會去打這擂台,所以咱們不過是每年搜羅些民間的新鮮花樣兒,按數交到庫裡罷了。”

說到這裡,朱繡也明白了:這差事雖小,卻與主事們的小錢袋息息相關,會做事的皇商既能不出紕漏又能悄悄填滿那小錢袋,還不會落下個賄賂的痕跡。譬如:從江南收羅來的時新金花燕支,這胭脂本是瓷盒子,置辦的皇商叫人換成金嵌寶石的、金的、銀的等不同等級的盒子,就把主事及底下的筆帖式、書吏都照顧到了。

都道閻王好見小鬼難搪,這內務府各司的主事們官雖不大,卻與皇商們直接相關,掐著差事是否辦妥的喉嚨呢,不管是皮、瓷、緞,還是衣、茶都得他們驗看過。若是誠心搗亂,連著兩年的劣等,能攪得你差事都沒了。當然這是對依附內務府的小皇商們,那些把持鹽業、織造的世家,這些小鬼兒都得供著。

“這樣的差事,好是好,不易被捉住把柄,又能不動聲色的交好上下。可舅舅為何這樣高興?”自家舅舅是個摟錢的耙子,教他高興的大抵得是個賺錢的買賣吧?

程舅舅美滋滋的嘬一口香茶,自家小姑奶奶,還少些曆練:“有這差事的名頭,誰管娘娘們是不是真受用了,外頭看來這就是板上釘釘的好東西,皇家都用呐,況且還是能買著的。那些胭脂水粉的行當就是倒貼十倍的銀錢也想把自家的東西叫咱們挑中,一旦挑上了,立刻就能打出官用內用的招牌,他們多少利賺不回來?”

“擱在他們那裡是挑上的那一件物事,可在咱們自家的鋪子裡卻是滿屋子都能貼鵝黃箋子的,就是不收人家的好處,也能賺的盆滿缽滿,還不得罪同行。”同行巴不得供貨擱在自家鋪子裡賣呢,賣的越好他們的名聲越大。

朱繡因笑道:“舅舅前幾日就是算這個,叫六叔爺逮著了?”

程舅舅也笑:“趁著都中各家興建那省親彆院的巧宗兒,咱家的匾牌算是在內務府打響立住了。這成套的帳幔圍搭的熱乎勁兒也快過去了,借著這餘火兒,作這麼一間脂粉鋪子,卻是長流水的好買賣。也不用到處收羅,自有行當裡的大家把貨物都遞到咱們眼皮子底下,舅舅琢磨著,這些東西倒是你精通些,由你來挑,舅舅分三成給你作陪嫁。”脂粉鋪的紅利分作三份,三成歸繡繡,三成歸家裡,另外四成儘夠供給內務府使了。這麼著,自家外甥女就是其餘產業一個都無,也能富貴過一輩子。

朱繡知道這是舅舅的好意,可她卻不能厚著臉皮接受。先前舅舅說要把成套的帳幔圍搭的一成利給她,朱繡死活也不肯,她空口白牙的幾句話,哪裡就值得幾萬兩銀子了,朱嬤嬤也覺得忒過了。程舅舅無法,隻得盤算著多置兩個莊子鋪麵給外甥女作陪嫁,卻不想過河碰上擺渡的,內務府把這差事給了自家,可巧繡繡又是通這東西的。

朱繡想一想,笑道:“往日聽舅舅說生意經,各行當都有不成文的規矩,想來這脂粉行也不例外。不管承辦的皇商是誰,這行當裡哪家占多大的份子多少都有些默契,我懂什麼呢?沒得胡鬨叫舅舅得罪人。況且這是皇差,誰也不敢拿次的糊弄舅舅。我知道舅舅疼我,是變著法兒想補貼我……”

朱繡見程舅舅要說話,忙道:“那些胭脂水粉,舅舅白給我,儘著我使就罷了,我用著好的告訴舅舅知道。隻這皇差不是鬨著玩的,我可擺弄不來,姆媽她也不會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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