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分家?”
堂屋裡的人都驚住了。
長久以來,文家是小柴村裡最和諧,團結,沒有兄弟紛爭的一個大家庭,文家人也習慣這樣的生活,在他們心裡他們一家就是一體的。
分家的事,誰都沒想過。
文建山宣布這事來得太過突然,突然到他們毫無準備,無所適從。
不提幾個一時沒法接受這個事的兒子的神情,連幾個媳婦都茫然無措的相互望了望對方。
文莉也是一臉懵,不管是原身的記憶片段,還是她穿來後看到的,感知到的,文家都是少有的團結的一家。
現在大家也沒什麼矛盾,而且都在往好的方麵發展,怎麼突然就要分家了。
“爸,你在說什麼呢?”
文興國回過神,他是家裡老大,把大家庭看得比兩個弟弟更重,他不能接受什麼事都沒有突然分家的這事,第一個站出來出聲道。
“不是在說縣城買房子的事,您怎麼突然說起分家了?”
尤其是這才剛新年。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文家鬨糾紛,兄弟不和了。
“對啊,爸,我們說的好好的,你怎麼突然的來這麼一句!”
文興遠也附和道,他又看向他媽蘇桂蘭:“媽,這事你知道嗎?你同意了?”
“我......”
蘇桂蘭也有些不能接受。
分家這個事在她這裡突然也不突然,文莉出嫁以後,兩個兒子都去了縣城,文興國每天上工之餘要忙著做木工,張秀每天早出晚歸去幫人辦席,家裡突然冷清下來。
這時候,某些問題也出來了。
比如,家裡一攤子家務的分配上。
原來家裡的家務,誰閒著誰搭把手。
幾個兒子連同家裡的文建山都是這樣,灶頭上的不要他們參與,但像掃院子,喂雞,給山後麵的自留地澆水拔草,打蟲這些活就是他們的。
可現在,出去的出去,忙著做木工的做木工,能這些閒雜活的人就少了。
文建山把給山後麵自留地澆水,拔草,打蟲的活接下來,剩下的家裡的活隻能家裡幾個女人做。
張秀每天出去,手腳不停的在灶頭乾,回來手腳都是軟的,誰也舍不得叫她做什麼。
兩個媳婦,田芳和齊婭。
田芳也有自己的事,她要照顧雙胞胎,這兩個每天就要耗掉她大半的時間,加上她的發圈,發夾生意在村裡還算不錯,有時候需要趕工。
就根本抽不出時間來做旁的家務。
最後許多家務就落到了蘇桂蘭和齊婭身上。
蘇桂蘭年紀五十了,她還有嚴重的腰痛病,家裡屋寬,院子大,掃地得掃半天,堅持了幾天,她的腰就受不住了。
很多活就都落到了齊婭身上。
這一段時間來,齊婭和文興民鬨矛盾,老兩口看在眼裡,難免不想到一些事。
過年前,文建山就和蘇桂蘭提出過分家這個事。
但蘇桂蘭舍不得。
她也說不上為什麼,理智上覺得文建山說的是對的,現在這個家開始分配不均了,不分家不行。
但情感上,她總感覺,分家了,一個大家就散了。
文建山看出她的不願意,也就沒提了。
一直到今天。
“老頭子,你怎麼就非得今天提這個事?”
蘇桂蘭有些怨怪道。她了解文建山,他已經當眾說出來的事,就很難改了。
她也知道,文建山提出這事的原因,無非是擔心縣城的房子老大家占不到,心裡會不舒服。
到時候又有一對會產生矛盾。
這是老兩口都不想看到的。
但乾嘛非得今天把這事提出來,她還想一家子開開心心的吃頓團圓飯,尤其閨女已經很久沒回來了。
“早晚得提,趁現在大家都在,一起有商有量的把這事辦了不是正好。”
要把家給分了,文建山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但他經過不少事,穩得住,麵上一如往常,語氣也平靜。
他說著,就看向了幾個兒子:
“我說的分家,不是把咱家這院子拆的四零五落,也不是讓你們另外去找宅基地蓋房子出去。”
“我們今天先大概分一下,讓你們心裡都有個數,現在興民,興遠都去了縣城,後麵老二媳婦,老三媳婦也要去縣城,都不在公中吃住了,那就沒必要再往公中交錢,這其實已經算是分開了。”
“既然這樣,不如早早把家分了,方便你們買縣城那套房子,也避免將來為了不必要的事,你們兄弟起誤會。”
“你們幾個是聰明的孩子,我說的是什麼意思,你們應該明白。”
文建山這麼說完,幾兄弟都沉默了,文建山說的話不算明白,卻已經點醒了大家。
文興民夫妻和文興遠夫妻都要去縣城了,他們不吃住公中了,再往公中交錢,長此以往,誰也不能保證誰心裡會沒有疙瘩。
而如果不往公中交錢,那這個家和分了沒區彆。
那買縣城的房子也不能用公中的錢。
畢竟沒有獨立產權的房子,將來幾個兄弟也不能平分。
如此一來,就成了老二老三住著公中出錢安置的房子,在家辛苦上工照顧兩老的老大夫妻卻什麼都得不到。
這不合理,也不合適。
文興國和文興民文興遠幾三兄弟相互看一眼,從小長大的兄弟,默契是有的,各自沉默著輕輕點了頭。
“我們知道了,爸,您說我們這家怎麼分吧。”
文興國沉默一陣,最終道。
他是家裡老大,從小把幾個弟妹看得重,他是最不願大家分開的,但現實是兩個弟弟要去縣城拚了,這個不分也得分了。
“好,你們沒意見,那我們今天就把事情定下來。”
幾個兒子沒意見了,文建山也乾脆,直接道。
“我們家看著家大,但實際大頭也就兩樣,一個是家裡的院子,一個是家裡的錢。”
“另外的,像家裡的糧食,雞,自留地的菜,你們幾兄弟分去,那也就吃個一段,不值什麼錢,這些你們後麵拿去均分了就行。”
“現在我們主要來談談家裡的這個院子。”
“這院子當初是按照你們幾個兄弟一人三間屋造的,加你小妹一間,我和你們媽一間,再堂屋廚房,大小一共十三間屋。”
“這些屋各自挨著,想分的話,也可以獨自砌院牆,但那樣隔開,就難看了,咱們家也當真就零零碎碎了。”
“這不是我想看到的,分了家,你們也是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兄弟。”
“至少,在我活著的時候,我不希望看到你們各自用院牆隔開過日子。”
“所以,我的想法是,我們家的屋,就按現在的布局不動,依然是你們得你們現住的屋子,外加你們旁邊的兩間。”
“這在彆人家,已經算寬了,就算你們拿一間出來該造廚房,那也足夠。”
“我和你們媽呢,就先占著這間屋和堂屋,大廚房,等將來我們老了,這三間屋,你們三兄弟再各分一間。”
“老大占了長,又在村裡,將來可能伺候我和你們媽養老的多,到時候把大一些的堂屋給他,另外的廚房和我們的那間屋,老二你跟老三自己商量著來。”
“另外就是你們小妹那間屋,那是她的私產,那就要一直給她留著,我不管你們今後生多少,後代又生多少,那間屋子都不能動。”
文建山幾句話,就把家裡的屋子分好了,他說完,就看著幾兄弟問道:
“這樣分,你們有意見嗎?”
文建山一碗水端得很平,誰也挑不出一點問題,兄弟幾個本身關係就好,對這個當然沒有意見,都搖了搖頭:
“沒意見。”
文建山點點頭,繼續道:
“那好,那房子我們就算分好了,另外就是咱們家裡的錢。”
“我們家的情況,你們幾兄弟也知道,這些年掙得多,可家裡人多,花的也多,先前家裡大錢的出入帳也征得你們同意的,所以,你們該知道,我和你們媽手裡現在其實沒多少錢了吧?”
有文莉和江元在,文建山沒直接把給文莉辦嫁妝的花費說出來,但幾個兄弟一聽也明白了。
他們都點了點頭:“嗯,知道。”
文建山看他們一眼,沒見他們臉上有什麼不滿,才扭頭對蘇桂蘭道:“去把家裡的錢都拿出來。”
都到這裡了,蘇桂蘭再不能接受也得接受了,她看一眼文建山,起身去了屋裡拿錢。
沒多久,她就拿著一個紅布袋子回來了。
“家裡這段時間你們爸的工資,今年一整年咱們盈餘公分兌的錢,再加上興民,興遠,秀兒這幾個月交給我的錢,還有先前剩下的一部分,一共是五百三十七塊五毛。”
蘇桂蘭說著,把紅布袋子裡的錢給拿了出來,有零有整的一筆錢。
文莉在邊上看得不是滋味。
當初家裡給她的嫁妝錢有一千塊,甚至蘇桂蘭還給了她一箱子珠寶首飾,可現在她們分家的,卻隻剩了這幾個月的錢。
她們多年攢下的積蓄,用到哪裡去了,不用腦子想都知道。
如果她是原身還好,可她不是。
那些錢她拿著就心裡有愧。
她咬了咬唇裡內肉,又看向了江元。
江元對文家分家的事,在最初的詫異過後又很佩服文建山的明智。
這個時候分家,總比將來文興民,文興遠都賺了錢了,不願意再把錢拿出來均分,心裡有了疙瘩主動提要好。
察覺到文莉望向他的視線,他低下眸看向文莉,文莉的神情失落,眼裡還有愧疚。
愧疚......
江元一頓,須臾他伸手過去握緊了她的手。
隻一個動作,文莉就知道江元懂了她,她心裡稍稍緩一些,壓下那些繁複的心緒繼續看文建山安排。
“這些錢,拿五百二十五塊出來你們三兄弟均分,剩下十二塊五留給我和你們媽做家用。”
文建山把錢拿過來,數了十二塊五出來,剩下的錢連布袋都給推到了桌子中間:
“你們幾個兄弟一人可以拿一百七十五塊,但現在老二老三得買房子,老大那裡不急著用,所以我做主,老大家的這一百七十五先借給弟弟。”
文建山說道,又看向文興國:“老大,老大媳婦,你們沒意見吧?”
“沒有。”
文興國還沒說話,張秀急忙出聲道。
到現在她已經弄明白為什麼公爹選擇現在分家了。
是擔心他們吃虧,心裡不舒服。
到時候兄弟離心。
這時候作為大兒媳,她當然要表個態。
“我和興民現在也能賺錢了,在村裡也花不了啥,相反二弟三弟到了城裡才是花銷大,尤其是二弟,他現在隻是建築隊的學徒工,沒多少工資收入,正是緊張的時候,這錢就是給二弟三弟用都沒關係。”
張秀說完,文興國接口道:“我也是秀兒這個意思,爸,媽,這些年我接木工活的額外收入,你們也沒要,我攢了些錢,雖然沒這麼多,但我後麵還能接活,能養活虎子和秀兒,這個錢我不分給二三弟他們分也沒關係。”
文建山很欣慰能聽到大兒媳和大兒子能說出這番話,他臉上露出了自從說出分家兩個字後的第一個笑,又說:
“你們能這麼想,有這個心就好,但該怎麼分還是怎麼分,這是我這個做爹的必須有的公平。”
文建山說著,又看向文興民和文興遠:“這筆錢你們看你們是現在拿去還是房子的事確定下來,再回來拿。”
“當然,這五百多的錢買房子也行不夠,剩下的差多少,到時候你們說個數,我和你們媽去給你們借一些。”
“但這個錢得說好,由你們自己還。”
文興遠下意識看向了二哥文興民。
文興民從文建山說要分家起就很沉默。
“先放爸媽那裡,等確定下來再回來拿。”
“我這裡還有些錢,後麵差的錢我這邊想法補上,爸媽不用去找舅家或者姑姑家。”
文興民說到這兒,又抬頭鄭重的看向父親文建山:“爸,我知道你想分這個家是為什麼,但我保證,你擔心的那些不會發生。”
“就算現在我們幾兄弟分家了,將來我們也是要住在一起的,不會有砌著院牆單過的情形。”
“那最好,我希望有一天能看到我們文家枝繁葉茂,興旺發達的一天。”
文建山知道三個兒子中,最有主意的就是二兒子,要不是當年小閨女的事,他是對二兒子寄予最大厚望的。
他甚至考慮過為他鋪路,送他去軍營,用他還留有的一些人脈,拚個前程出來。
可惜,小閨女身體被拖垮,幾度經曆生死關後,他沒法不遷怒,從此很少關注他。
他自己也知道,為了贖罪,更好的照顧小妹,也為了和他證明,他正在努力贖罪,他主動放棄了去當兵。
現在一切在變好,小閨女也有了真正心疼她的人,他也希望這個兒子將來有一天能走出來,能把文家扛起來,帶著文家走向另一個高度。
他天天關注時事,也有一些老戰友身居高位,他知道,後麵總會有一番新景象。
那是他們年輕人該拚搏的時候。
“那分家這個事就這麼確定下來。”
“另外關於我和你們媽養老的問題,現在我還沒退下來,還能乾,暫時不用你們養,等將來我們老了,動不了了,到時候就按村子裡家的給法走就行,當然,你們要孝順,多給點我們老兩口花,我們也樂意收。”
提到養老問題,文建山語氣算輕鬆。
不想幾個兒子表孝心煽情,文建山在文興國幾個人要開口的時候,又看向文興國,文興民和文興遠幾兄弟正色道:
“還有個事,我要和你們說一下,你們小妹給你們媳婦找臨時工這個事,不要說出去。”
“另外就是,這是你們小妹拿方子換來的,本來是可以換錢的,但她想到你們做哥嫂的不容易,沒有選擇要錢,而是選了臨時工的崗位。”
“哪怕是臨時工,在縣城裡,現在也是被搶破了頭的,你們去打聽一下,就能知道一個臨時工的崗位多值錢。”
“我也不指望你們彆的什麼,就希望你們記住你們小妹這份情。”
文建山說道這裡,又看向了文興國夫妻:“包括老大和秀兒這邊,你們也是。”
“這個我們知道,爸,您不說這事我們也記著的。”
文興國和張秀聞言趕緊道。
邊上齊婭和田芳也說:“爸,我們知道的,您放心,我們會記得的。”
齊婭和田芳表完態,文興遠抬頭看向文莉:
“小妹,這事是哥哥嫂嫂們承了你的情,也欠你更多了......”
文興遠喉嚨哽了哽,最後說道:“你放心,我和你嫂子會記得的。”
文興民內斂一些,他沒吭聲,隻是低垂的眼眸微微紅著。
文莉見狀,趕緊說道:“哥哥,嫂嫂們,你們彆說這些,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相互想著是應該的。”
——
分家的事就這麼定下來,之後文建山又問了文興民和田芳怎麼安排雙胞胎的事,兩個人都要上班,孩子還小,正是需要人帶的時候。
田芳先前隻顧著激動高興了,還真的忘記了孩子的問題,這會兒被問道,田芳也不知道怎麼辦,她隻能看向文興民。
文興民就說,先讓蘇桂蘭幫忙給帶一段,等他們在縣城安定下來,找到合適的托兒所,就把孩子給接過去。
蘇桂蘭幫忙帶這段時間,他們會每個月給口糧,生活費,還給蘇桂蘭一些辛苦費。
蘇桂蘭現在的身體,不適宜再下地,文建山已經打算分家過後讓她在家歇著了。
但關於帶雙胞胎的事,他還是征求蘇桂蘭的意見。
雙胞胎還算好帶,又是自己親孫子親孫女,蘇桂蘭沒猶豫就應下來。
什麼事情都商量好了,時候也不早了,該準備午飯了。
張秀齊婭她們會理事,見時間不早了,沒等蘇桂蘭吩咐,和文莉江元打聲招呼就去了廚房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