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故人之子(2 / 2)

驕陽 愛看天 11518 字 6個月前

白子慕想接過來,雷東川沒鬆手,低聲道:“就這麼喝吧,小心弄濕你衣服。”

白子慕很聽話,就彎腰低頭喝水,像是在他手心裡喝水一樣。

雷東川看著他,莫名有些手癢,很想抬手摸一摸小卷毛,也想問問他,是不是和小時候一樣,自己在他心裡一直都是第一位。

他想了很多,但在白子慕喝完水抬頭之後,臉上的情緒收斂起來,並未讓對方看出來。

天氣好,他們

在山上多待了一段時間。

回來之後又去了村裡的百川超市,忙完瑣事之後,再回來已經是晚上了。

雷家老宅在半山腰上,回來要走一段坡。

雷東川從超市裡拿了手電筒,和白子慕倆人一人打著一個手電筒,並肩走回家。白子慕還學他們小時候那樣,故意走不平整的地方,遇到路邊高一點的石階就踩在上麵走,雷東川來扶他的時候,他還把手電筒往天空上照。

白子慕道:“哥,我記了一些東西。”

雷東川一邊看路一邊問道:“什麼?”

“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藏寶遊戲嗎?我們存了好多寶貝放在裡麵,要找那個鐵盒子,就得沿著牆走一百步,還要找到做記號的那塊石磚……”白子慕低聲笑道,“不過現在不用一百步了,鞋子比以前大了好多啊。”

雷東川也笑了聲,點頭道:“對。”

“那個石頭上刻了記號,找起來很方便。”

“嗯。”

“哥,你還記得它們在哪裡吧?”

“記得啊,記我來的時候還去看了一眼,藏得好好的,上麵都長草了,除非把牆皮鏟下來一塊,誰也看不出來。”雷東川以為他擔心那些“寶貝”的安全,特意說了下。

白子慕好一會沒吭聲,輕輕歎了口氣,雷東川覺得莫名,問他:“怎麼了?”

白子慕笑著搖搖頭:“沒事,下次吧,等下回我給你看個寶貝。”

雷東川扶著他胳膊,視線全都集中在他腳上,生怕他摔下來:“你什麼寶貝我沒見過?下來好好走,多大了。”

白子慕道:“我以前也不好好走啊,都是你背著回家,走路如果摔了就是小時候練習不夠——”

一個認認真真叮囑教育,另一個卻明明白白在那耍賴,雷東川賴不過他,蹲下身道:“上來,我背你回去。”

白子慕沒跟他客氣,趴在他背上,雙手環著他脖子在他肩膀那蹭了蹭,小聲道:“哥,我接到唐教授電話了,他說讓我提前去學校,要參加一個集訓,有些密碼學相關的我也要從頭打基礎。”

雷東川覺得莫名其妙:“怎麼回事,你不是在京大有彆的教授帶嗎,唐教授又找你集訓?”

“嗯,我想研究生的時候去唐教授那裡。”

“……行吧,集訓幾個月?兩三個月?半年?”雷東川等半天沒聽見白子慕吭聲,提高了一點聲音:“彆跟我說寒暑假都不給放了啊,京大數學院還管不管了!”

白子慕哄他:“哥,唐教授其實對我很好的,他這段時間一直幫我找老師,還親自整理了一份教材給我用。”

雷東川有些不情不願,過了一會才悶聲道:“一年?”

白子慕:“唔,最多兩年吧,我努努力,儘量壓縮成一年時間。”

“你忙你的,我到時候去學校看你,給你送點飯什麼的,不打擾你。”

“你可能找不到我,不過我

跟你保證,這一年我會跟在老師身邊特彆努力完成集訓,你要是找不到我也不要擔心。”他感覺到雷東川腳步停下,又貼緊了一點,小聲喊他名字哄他。

雷東川心裡的火氣湧起來幾次,好不容易壓下去,還是帶了點情緒質問道:“你是去哪裡了,坐牢也得讓人看一眼吧?!”

白子慕也想不出其他的滅火辦法,隻能轉移話題:“哥,要不我們聊點彆的吧?”

雷東川說話都快噴火星子了:“還聊什麼?”

白子慕手指頭在他肩膀那扣了半天,乾巴巴道:“要不我們聊聊老方吧?”

方啟顯然不是一個合格的滅火隊員,白子慕這話沒起到半點作用,尤其是雷東川在得知去集訓的事已經板上釘釘之後,一張臉臭得厲害。

雷東川不想聽集訓的事,第二天乾脆去了十方鎮,去找了方啟。

十方鎮。

方家比之前改善了一些,但是也隻能說是整潔來形容,東西太少了,電器寥寥無幾,隻夠基本生活所需。

雷東川和白子慕他們到的時候,方小妹正在外麵爐灶上熬中藥,隱約能聽到最裡麵房間裡傳來中年男人一連串沉悶的咳嗽聲,聽著像是肺不好。

方小妹見了他們挺高興,打了招呼請他們進去坐,雷東川低聲問道:“你們家來人了?”

方小妹道:“嗯,我爸回來了,他生病了,肺不好,需要在家調養一段時間。”她聲音也低了一點,指了指裡麵道:“哥哥在照顧他,之前一直住院,哥哥兩邊跑太累了,接回家之後我哥能睡個好覺……”

雷東川:“記之前怎麼沒聽說?”

方小妹誠實道:“哥哥不讓告訴你們。”

雷東川點點頭,讓後麵跟著的司機放下帶來的禮物,自己和白子慕進去探望了方啟的父親。

方啟正在房間裡照顧父親,看到他們來有些驚訝,起身道:“你們怎麼過來了?”

雷東川道:“子慕過來有點事,路過,順便來看看你。”

方啟的父親是一個清瘦的中年男人,臉上架著一副框架眼鏡,鏡腿斷了用膠布粘了下,給人的感覺和方啟很相近,隻是太瘦弱了,雷東川都擔心他會營養不良。方父坐起來,披著漿洗乾淨的半舊衣服,微笑著跟他們打了招呼:“你好,是東川和子慕吧?方啟跟我說過你們很多次,多謝你們對他,對我們一家的照顧。”

他說話的時候,還咳了幾聲。

雷東川詢問之後,他擺擺手道:“不礙事,肺是老毛病了,養一陣就好。”

雷東川想了一下,建議道:“之前我爺爺身體也不太好,去省城醫院檢查了一下,也是調養了一陣,那邊有個醫生挺不錯的,老……方啟,這樣你帶叔叔去省城檢查一下,醫療費算職工福利,我給你報銷。”

方啟連忙道:“不用,不用,我們自己可以……”

雷東川道:“不用什麼,彆跟我見外,這周給你批假,到時候你就

去。”

方啟還未說什麼,床鋪上坐著的方父輕咳著笑了一聲,道:“你這脾氣,真是和你爸一模一樣。”

雷東川有點驚訝:“您認識我爸?”

方父點點頭,眼神裡帶了一絲懷念,感慨道:“那是很久之前了,我在礦區見過你爸幾次,他年輕的時候跟人拍桌子爭方案,就跟你現在一樣,不過你比他氣勢足,你爸看起來像讀書人。”

“您也是在礦上工作的?”雷東川更奇怪了,如果是礦區的人他沒理由不認識,而要是礦上的人應該都在家屬大院,而不是這麼偏遠的十方鎮。

方父過了片刻,才輕輕搖頭:“我不是,但是我家裡人是,你可能聽過方啟爺爺的名字,他叫方成業,是礦上以前的老書記。”

雷東川對這個名字不熟悉,但是說起礦區的方老書記,他眼神一下變了,抬頭看向他好半天才道:“你,你是……方老書記的家人?”

方父點點頭,道:“是,父親一輩子剛正不阿,哪怕隻有我一個兒子,也不肯批條讓我進礦上,我當年確實有些怨恨,就南下去做工,再回來的時候,就是東昌地震那會。”

十年前的東昌地震,礦井坍塌,死了百餘人。

方老書記下井救人遇難,未能出來。

當年的事情太大,方老書記責任難逃,即便是追悼會也沒有幾個人,礦上去的隻有雷柏良。

方啟他爸看向雷東川,道:“你父親當年能來,我們一家都很感激,隻是我回來的晚沒能親自道謝,你要是見到他,幫我跟他說一聲感謝吧。”

雷東川沉聲應了。

方啟他爸身體不好,不能多說話,雷東川沒有多打擾,很快出來。

方啟跟在後麵,送了送他。

雷東川看他一眼,道:“你說的債務,是給東昌城裡那些礦難家屬送錢麼?”

方啟沉默片刻,點頭道:“是,他們的丈夫和兒子遇難,我記爸說,跟我們家有直接關係,爺爺沒了,但是我們還在,欠了債,就要還。”

方啟一直說自己很窮,說他背了還不清的債,雷東川之前怎麼都想不通……現在終於明白過來。

他們欠下的是人命。

是一輩子都還不起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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