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各懷心思(1 / 2)

聽了丫頭的話,李姨娘本來麵色一點兒沒變,甚至淺淺打了個哈欠,準備接著睡下午覺。

房門一關,外頭的風吹不進來了,她就把手一指,讓丫頭把妝台上頭的窗子也打開,便又有帶著絲絲涼意的秋風從兩扇窗子間流動起來。

雖然這風比方才直接了些,到底比沒有的強。

青衣丫頭知道李姨娘的脾氣,抱怨過也就算了,放下針線筐子和穿藍衣的丫頭開了窗支好,兩人便一起坐回炕上,趕緊把下一季的衣裳做出兩身。

就算出不去,也不能讓姨娘一季連身新衣都穿不上。

姨娘被關在這裡,一年四季的衣裳料子是不缺的,隻是不能拿出去讓針線上的人做了,隻能她們自己動手。姨娘可以不做,她們卻閒不下來。

不過姨娘會從一個月二兩的月例裡,額外鉸下一兩讓她們均分,等於她們月月多拿一個多月的月錢。本來給姨娘做衣裳就是她們分內的事,姨娘這樣,她們更沒什麼好不願意的。

可這三間屋子不大,堂屋裡有什麼動靜,東西兩屋就算關著門也聽得見。

李姨娘還沒把眼睛閉上,就聽見東屋的門又開了,一個人往西屋走過來,腳步聲越來越清楚。

她雙眉一顰,麵上浮起不耐煩,知道這一覺睡不成了,索性不等門外的人敲門就坐了起來,揚聲笑問:“碧枝,你方才說我什麼來著?說我是‘空守著’?”

穿青衣的丫頭被另一個一戳,忙道:“可不是這話!姨娘還這麼年輕,難道被人家連累了,就要在這兒關一輩子?”

那個丫頭再戳她一下,她又忙道:“一直這麼空守著,倒白白耽誤了青春。”

李姨娘笑道:“你現在替我抱不平兒,難道不知道我來這裡七八年了,哪年不是空守著?先太太在的時候,我不也是被關在院子裡,見不著老爺?一月半月出門一趟請個安,半個時辰就得回屋子。還不如現在,連請安也一概免了,分例卻一點不少,還時不時有賞賜,我不日夜感念太太的恩德,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話音一落,屋裡三個人都探頭等門口的動靜。

門外的人連門也不敲了,直接推門進來,瞪著李姨娘看。

李姨娘端坐床上,笑問:“江姨娘怎麼這麼大火氣,連禮數都忘了?雖然你比我年長,我敬你一聲‘姐姐’,可我的屋子,你也不能這麼隨便闖進來。”

江姨娘上前兩步,質問道:“我還想問問李姨娘,先太太有哪點兒對不住你了,你這麼心存怨恨,不怕雷打?”

李姨娘笑問兩個丫頭:“你們聽聽,江姨娘這是怎麼了,我哪裡怨恨先太太了?我不過說幾句實話。還是說先太太在的時候,我竟日日見得著老爺?還是江姨娘見不得我敬服、感激太太,所以故意挑我的不是?”

江綺霜幾步走到李姨娘跟前兒:“你當誰是傻的,聽不出你話裡的意思!我問你,先太太在的日子,是短了你的吃喝還是短了你的穿戴?你好房子住著、好丫頭使著,雖然不用你伺候,也封了你做姨娘,月月二兩銀子拿著,你還有什麼不足的?”

李姨娘性子上來,穿鞋下地,與江姨娘平視冷笑:“我才要勸你彆裝傻了!我是小門小戶出身,被家裡人賣進來原也是我的命,可若一開始就把我當個玩意兒,就彆弄得好像林家子嗣全靠我們了一樣,又是四五個嬤嬤教規矩,又是特特讓廚房做的補湯藥膳,結果不上幾個月,又防我們像防賊一樣……”

這話越說越是在怨恨先太太了,她深吸一口氣,把話圓回來:“你彆以為我不知道,先太太自然是好太太,你每回和先太太怎麼提我們?‘那兩個’。我們自然是林家買進來的貓兒狗兒,你又是什麼東西?不也是做小老婆的?不過仗著先太太疼你信你,就自以為高我們一頭了?如今咱們是一樣的人了,你還有什麼身份挑我的不是?”

江姨娘滿臉漲紅:“我原有好話說,既然你不知好歹,我也沒說的了。”扭頭就要走。

李姨娘啐了一口:“你還能有什麼好聽的話!我猜著了,必是大姑娘今兒回來了,你想去見大姑娘,叨登你那些偷聽來的、不知真假的歪話,又怕你自己想出去,太招人的眼,所以要把我也拉出去,是不是?我不上你的當!你是先太太的陪房,犯下什麼事都還有個麵子情兒保你,我算什麼東西?你都覺得我的日子沒有先太太在的時候好了,難道不知是誰帶累了我?好歹一府上這些年了,你也彆太喪了良心!”

說完,她不用丫頭動手,自己把門一關,然後回身背靠著門喘氣。

兩個丫頭早都看傻了,被門響驚回了神,忙過去拉李姨娘坐下,看她一臉的汗,又一個去找扇子,一個去倒茶。

李姨娘連著灌了兩碗茶下去,才敢把這口氣吐出來:“阿彌陀佛,她若真能出去,不知又要編派我什麼了。”

藍衣丫頭笑道:“我才還說姨娘看開了,姨娘就計較了一回。”

李姨娘笑道:“我若沒看開,我也不敢說了。我不去惹她,她也彆來招我。真惹急了我,大家去老爺太太麵前分辯,我是吃虧的,先太太沒了,她還能像以前一樣討好?”

她喝完了茶,從碧枝手裡拿過扇子,自己扇著又躺在床上,笑道:“太太還是表姑娘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太太是最按規矩辦事的。如今有了哥兒,我又不想著討老爺的好,又不想對付太太,往後日子隻有更好過的。她再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以後才要吃虧呢。”

*

書房,賈璉坐在椅子上,隻覺得有針在紮他的屁·股,讓他坐不安定。

他想起來到林姑父門邊偷聽幾句,又覺得這樣太無禮了。

可是,若不知道林姑父的身子到底如何,他該怎麼行事呢?

他一下了馬,就被林家的大管家領到了林姑父書房。林平說,姑父不忍見林妹妹,怕林妹妹舟車勞頓,再哭壞了身子,所以先見他,有話和他說。

但他才被領進屋子,還沒見著林姑父的影兒,隻聞到了滿屋滿院子的藥味,便有個小廝來說:“到了兩位禦醫給老爺診脈的時辰了。”

禦醫?

怎麼會有禦醫在林家?林姑父的病還驚動了皇上?

禦醫是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他一點風聲也不知道?

林平忙請他先到另一邊坐了。

隔著屏風,他看見還真有兩位六品禦醫被請進來,進了林姑父那邊屋子。

宮中太醫院為首的是四品院使,下有兩位五品院判、四位六品禦醫,再往下七八品的太醫都不可稱“禦醫”,隻能稱“太醫”。賈家常請的張太醫和王太醫也不過是七品的太醫。[注]

如今林姑父這裡一下來了兩位禦醫,賈家還一點都不知道……

賈璉忙問:“不知這兩位禦醫是何時來的,林姑父到底是什麼病?”

林姑父到底得的是什麼病,病勢如何,這話他在路上也問了林平幾遍,林平隻是搖頭歎氣,說林姑父會告訴他的,餘下一字也不肯漏。

果然,他現在問,林平還是不肯說,隻道:“禦醫是二十日前到的。”

禦醫不是武職,從京城趕到揚州再快也要二十來日,一來一回差不多是兩個月,在林姑父這裡又快一個月了,聽林平的語氣,似乎還不像要走的樣子。

皇上把兩個禦醫放在外麵三個月,就為了給林姑父看病?

這裡麵一定有什麼大事。

賈璉焦心不已,深恨自己為什麼沒在路上仔細打聽兩日!

一時,有小廝來請了林平過去。

這隔間裡除了兩個小廝外,就剩下賈璉一個。

他盯一會時辰鐘,又探頭看一眼外頭堂屋有沒有人出來,從來沒覺得時間走得那麼慢過!

終於,林平親自送兩位禦醫出來了。

賈璉一咬牙,顧不得小廝們怎麼想了,站起來走到屏風邊上,藏住半個身子細看。

兩位禦醫的神色都不算太好,倒是林平麵上還掛著笑,客客氣氣地把禦醫們送了出去。

看來是林姑父的病情不見好轉,禦醫們怕差事辦不好,但林家的人已經有準備了?

賈璉藏回屏風後麵,看那兩個小廝都垂首侍立,頭發都沒動一動,索性又走到窗邊,看禦醫們往哪去。

禦醫們連院門都沒出,直接到東廂房去了,進門的時候一個讓一個的,還有吏目打扮的年輕人幫打簾子,一看就是住熟了。

賈璉記得東廂房原本是寧大叔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