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罔顧人倫(1 / 2)

秦氏來了賈家快三年,平素溫柔穩重,細心縝密,處處周全,闔族上下幾乎無人不喜。

又因寧榮兩府中,與王熙鳳年歲相仿的年輕媳婦隻有李紈、秦氏兩人,李紈年輕守寡,如槁木死灰,又大幾歲,倒是秦氏合了她的脾氣,是以她和秦氏極為要好。

今秦氏如此鄭重秘求,觀其神情仿佛天塌地陷一般,王熙鳳一向知道秦氏的脾氣,若非生死大事,絕不會如此,她若不管,恐怕真於秦氏性命有礙,便忙親身扶起來,攙在椅子上坐了:“你有什麼事隻管說,隻要是我能幫的,一定幫你。”

她說完心想,若是秦家有事,不拘是親家公還是秦鐘那孩子,蓉兒媳婦隻管和蓉兒提一句,或求一求珍大嫂子,讓珍大哥出麵也就完了。是什麼大事,讓蓉兒媳婦隻能來求她?

秦氏本強忍眼淚,聽得王熙鳳這一句,淚珠兒奪框而出。

王熙鳳在她身旁坐下了,她又起身拜下,扶著王熙鳳的腿,抽噎道:“實在是一件關係性命臉麵的大事,若不是著實沒了法兒,我也不敢來告訴嬸子。我也知道,這事必會讓嬸子為難,嬸子聽了若管不了,隻當我沒說過這些話。嬸子往日待我的好處,我也隻好下輩子再報還了!”

這話聽得王熙鳳也心酸起來,心中更有了無數猜測。

她要拉秦氏起來,秦氏不肯起,她便道:“好孩子,你說就是了。便是我真管不了,今日之事,我也不叫第三個人知道。”

秦氏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先漲紅了臉。

她不敢看王熙鳳,低頭半日,才忍恥道:“嬸子,是我公公……是、是珍大爺他——”

王熙鳳愣住了。

把秦氏說出口這幾個字的意思品了又品,再看秦氏的形容,再想到賈珍平素為人,她再不敢信,也不得不信了。

此事若不為真,誰敢亂編!

她從亂麻中理出頭一件要緊的,問:“他……得手了不曾?”

秦氏點點頭,捂住臉,把頭深深低下,埋在了裙子裡,嗚咽道:“讓這等事汙了嬸子的耳朵,我……”

王熙鳳實在忍不住,罵了一句:“這個沒有人倫王法的下流王八東西,虧他竟還是族長!”

虧她還叫了他這些年的珍大哥哥!真不要臉!

蓉兒媳婦生得再好,也是他兒媳婦,他竟也能下得去手?

她再也坐不住了,起來在屋內轉圈踱步,思來想去,竟沒有能安然保住秦氏的法子。

她不過隔房的嬸子,還有賈璉時不時回來,怎好多留蓉兒媳婦。

東府裡是賈珍隻手遮天,蓉兒媳婦回去,仍逃不了他的手。

這等醜事,一日不被人揭出來還罷,若叫眾人知道,蓉兒媳婦就隻有死路一條!

便是去告訴老太太,老太太再喜歡蓉兒媳婦,也隻能舍她去保賈珍。

隻要她不死,哪怕把她休出去也完不了事。

沒了公媳的名分,賈珍不就更沒了顧忌?秦家不過七品小官,拿什麼碰賈珍?

就算蓉兒媳婦出家當尼姑,賈珍都有本事把人弄回來,置外宅養著。

王熙鳳左想右想都沒法子,便問秦氏:“你今日既來找我,想必心裡已有了主意了。是什麼?快說!”

她久不言語,秦氏身上已涼了一半,忽聽得這一聲,真正如聞仙樂,又喜又驚:“嬸子?”

王熙鳳死命拽她起來:“你不說你的主意,叫我怎麼幫你?快說呀!”

秦氏也顧不得彆的了,便說:“不瞞嬸子,我本已認命了。誰知這幾日聽得二太太正尋有身份的女尼。我……”

不待她說完,王熙鳳便明白了,笑道:“好,好!這個主意好!”

省親彆墅是給娘娘蓋的,蓉兒媳婦就在裡麵住上一輩子,賈珍也不敢進去亂來!

她拉秦氏坐下,細問:“出家修行是一輩子的事,又事關娘娘省親,你定了就再不能改,你可想好了?”

秦氏苦笑:“不然就是一個死,還有什麼法兒呢?”

王熙鳳握了秦氏的手深歎,想安慰她兩句,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好。

秦氏道:“我雖有了這個妄想,卻不知老太太和太太們會不會答應,隻求嬸子幫我!即便不成,來世縱是做牛做馬,我也……”

王熙鳳已定了主意,忙道:“且不必說這些。”

她向外喚:“豐兒?”

應聲的卻是平兒:“奶奶?”

王熙鳳忙問:“怎麼是你守著?快回去歇著,叫豐兒來!”

平兒笑道:“不過白在門外坐一坐罷了,前兒太醫還叫我多走動走動。奶奶有什麼吩咐,我和豐兒說去。”

王熙鳳便道:“你讓豐兒去老太太屋裡,和你珍大奶奶說,我許久沒見蓉兒媳婦了,竟要留她吃了晚飯再走,請你珍大奶奶開恩,把她媳婦借我一日,一會兒就自回罷。”

平兒素知王熙鳳與秦氏極好,並不為異,便去如此吩咐豐兒。

王熙鳳又叫水,讓秦氏洗了臉上妝,重把頭發抿起,和她說:“一會你在屋裡等我,我去見老太太,不然怕老太太看了你生氣。”

秦氏又濕了眼眶,怕有人來看出異樣,便忙把淚忍住,笑道:“我都聽嬸子的。”

不一時,豐兒去了回來,卻是奉著尤氏來的。

尤氏還沒進門就笑道:“好你個鳳丫頭,借著養病,我來了還不去見我,倒把我的媳婦也給扣下了!”

秦氏忙迎出去。

王熙鳳笑道:“我病著,你不來孝敬我,還不許蓉兒媳婦儘一儘孝心了?好個霸道的婆婆!”

秦氏便向尤氏請罪。

尤氏笑道:“這都是鳳丫頭的不是,我隻問她!”

兩人互相嘲笑一回,尤氏吃了一杯茶,看過王熙鳳的兩個孩子,又問了平兒的肚子,便告辭回去了。

王熙鳳送尤氏到了院門,尤氏便不令她再送。秦氏送上了車,又回至王熙鳳房中。

王熙鳳早已穿戴好了,命廚上好生做一桌席麵,打聽得賈母房中沒彆人,便立刻過去。

見她來了,賈母還奇:“你留了蓉兒媳婦,怎麼不陪客,又過來做什麼?”

王熙鳳左右環顧,對賈母附耳道:“老太太有所不知,蓉兒媳婦是求咱們救命來了!”

賈母一驚,忙問:“這話是怎麼說?”

王熙鳳求賈母屏退了眾人,跪下回道:“求老太太聽了,千萬保重自己,我才敢說。”賈母便扶在引枕上,道:“你快說。”

王熙鳳方道:“是……珍大哥對蓉兒媳婦起了心思……”

賈母眼前發黑:“……你說什麼?”

王熙鳳忙起身扶住賈母,一麵忙說:“老太太,我有個主意:太太不是正尋有身份的女尼住到省親彆墅的庵堂裡?我已問了蓉兒媳婦的意思,她願意歸入空門。她又自說和蓉兒成婚三年無子,很該自請下堂,從此便與東府再無瓜葛了。”

她歎道:“我年輕見識淺,隻能想出這個笨法子。雖然委屈了蓉兒媳婦,好歹比咱們兩府將來身敗名裂的強。”

賈母緩了半日,問:“蓉兒媳婦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