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女子是畫皮妖,那麼萱兒……不,不會的!大荒宮好歹如今也算是正道宗門,不至於將那樣背負血仇的妖物招進宗門。
常雲思路紛亂,他想宗門,想大道,想人倫。
最後停在腦中久久揮之不去的,卻是幼年時的常萱在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午後,對自己伸出雙手,甜甜地叫著“爹爹”。
自己是萱兒的父親,也是她唯一的親人,更該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
隻是女兒的手,常雲終究沒有握住。
常萱之所以取名為‘萱’,是因為常雲的妻子愛極了芍藥,名字裡也有個‘芍’字。
妻子在世時,總愛與常雲玩笑“芍藥打團紅,萱草成窩綠”,兩人笑鬨也曾說過,若是個女兒,就取名為‘萱’,剛好與她對應。
後來常雲的妻子在進階時因心魔而未成金丹,終究隕落。在她走了之後,常雲遍尋天下也再找不到第二個妻子,索性也就放下,專心養起常萱來。
如果可以,常雲也想也想隻做常萱的‘爹爹’。
可若再有一次重來的機會,常雲依舊會選擇不去接常萱向她伸出的手。
在為人父之前,常雲更是一派之首,是被般若仙府上下千千萬萬弟子敬仰尊重的“掌門”。
若是因他一己私欲,而毀去了那時即將完成的煉妖秘陣,而使千千萬萬弟子因此喪命,常雲的餘生一定活在悔恨之中,因為他絕對不會原諒自己。
雖然現在依舊如此。
常雲走在路上,在那大荒宮的弟子前去通報後,他的心中忽而泛起了荒謬可笑之感。
曾幾何時,他以為自己與妖族不共戴天,勢不兩立。可現在,以妖族血脈居多的大荒宮,曾經殺了無數門派弟子的那幾日建成的大荒宮,也許救了自己的女兒。
如今入內,是否也算是背叛?
常雲心中自嘲,毫不遲疑地邁進了那木屋之內。
他知道大荒宮這木屋有古怪,可他倒未曾想到,居然會在這裡見到這麼多‘熟人’。
玉顏君桂阿,林中道人田虛夜——這二人都在倒也正常,關鍵是這不大的木屋之中,自己的師妹丁芷蘭、純戴劍宗最出色的弟子滕當淵……還有,那個盛鳴瑤。
他們居然都在。
常雲想起了自己給玄寧傳去的飛鶴,也不知道,此時此刻,玄寧是否已經得知了這一消息。
不論之前有什麼恩怨糾葛,常雲現在好歹是般若仙府的掌門,田虛夜掛著官方笑容,客客氣氣地與常雲客套了幾句。
有外人在此,依照滕當淵的教養,他絕不會久留。可不知為何,
他本將出口的告彆之言,卻在視線觸及到盛鳴瑤後,被牢牢吸引。
目光挪不開,話也說不出口。
然而即便再說不出口,麵對這樣的情景,滕當淵所受到的良好教養,讓他不允許自己繼續逗留。
在說完了那些禮節要求的客套話後,滕當淵又獨獨望向了站在田虛夜身後,企圖將自己偽裝成一根木頭的盛鳴瑤,視線長久的停留。
他不說話,猶如實質的目光卻刺得盛鳴瑤心口無端發堵,偏偏田虛夜也不開口,悠然地坐著看戲,盛鳴瑤實在受不了這樣的氣氛,主動提議:“不如由我替師父送滕道友出門?”
“也好。”▂_..▂請來%學%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盛鳴瑤行了一禮,轉而對滕當淵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木屋。
不同於來時尚且還有幾分試探的興趣,再一次走過這片竹林,兩人都分外沉默。
誰也未曾開口,這段路程過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竹林的出口。
本來這片竹林就並不大,盛鳴瑤在入口的迷陣前輕輕一揮,將田虛夜給她的通行牌印在了上麵,打開了那層灰蒙蒙的霧幕,對著滕當淵道:“從這出去,就是外頭了。”
“相逢即是緣,祝滕道友往後一路順達,大道無阻。”
盛鳴瑤覺得自己表現得完美無缺,言辭也是妥帖至極。殊不知,在滕當淵眼中,正是因為這份妥帖,盛鳴瑤趕人之意已經溢於言表。
自己這般了解她,也不知是好是壞。
滕當淵望著出口,既沒有踏出,也沒有轉身,他孤零零地站在那兒,忽而開口:“咄咄相逼非我本意。”
“今日前來找你,雖然冒犯,也隻不過是我貪心,想要一個答案罷了。”
僅僅一個答案,滕當淵想聽見盛鳴瑤親口告訴自己,她到底選擇“記得”,還是“不記得”。
有了這個答案,無論好壞,或許滕當淵都不會那麼意難平了。
“答案?”盛鳴瑤抬眸,這是她今日第一次直視滕當淵。
他要問的問題,不用說出口,盛鳴瑤也能猜到一二。
本身她也不是拖泥帶水之人,既然滕當淵開口,那麼她必然會給對方一個答複。
盛鳴瑤再一次打量著滕當淵,仔仔細細,從頭到腳的打量。
麵前的劍修不再是幻夢時的落魄執拗的少年,如墨長發已被上品白雲玄岩製成的頭冠束起,衣服上麵密布著層層疊疊的防禦守備,遠看精致,近看尊貴。
這個身姿挺拔,氣質不俗的男子,已經不再是幻夢中那個少年郎啦。
盛鳴瑤忽然笑出了聲,眼角眉梢染上的那份明媚,讓人在深秋也能見到春天。
滕當淵見她笑,縱有萬般悲苦,也再繃不住臉,他不自覺地柔和語氣,用儘了最溫柔的嗓音:“你為何而笑?”
“我笑滕道友姿容出眾,哪怕在修真界也是難得一見的好兒郎,名副其實,無愧於世人對你的誇讚。”
滕當淵當然知道盛鳴瑤指的是什麼。
容貌、天賦、出身。
通常而言,人們誇讚滕當淵,都是從這幾點下手。
或是人雲亦雲,或是真情所致,幾乎所有見過滕當淵的人,都對他大加讚揚。
有人吹捧他為“劍道第一人”,有人將“歸墟劍”聽做“孤雪劍”,反而以此當做誇耀,大肆宣揚。
一來二去,滕當淵身上作為‘人’的特質全數淡去,唯有‘孤雪劍’這個名號叫得最是響亮,甚至比他的名字流傳得還要廣些。
“……是不是天下人的傳言太多。”
這位如孤雪般寂寥的劍修垂下頭,聲音輕得像是呢喃,又無端讓人感到沉重,像是耗儘了他此生所有的勇氣和溫柔。
“瑤瑤,就連你,也開始把我當成一把劍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郎是小虐,你們信我【真誠的眼神.jpg】
接下來,就是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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