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柏這鬨得是哪一出, 盛鳴瑤暫且不知。
不過也不用她多想, 在得到這個回答後,禍月飛快地略過了話題,轉而又對盛鳴瑤提出了第二個問題。
也是最後一個問題。
“盛鳴瑤, 倘若你是我,你會怎麼辦?”
禍月的目光死死地釘在了盛鳴瑤身上, 像是不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誓不罷休。
“與過去的一切斷絕之後, 被所愛之人背叛,失去了所有的修為……”禍月的聲音逐漸放輕,近乎於呢喃,
桂阿雖然看似一直渾不在意地看戲, 實則一直關注著盛鳴瑤的神色, 隻要她有半分不耐,桂阿都不會容許禍月放肆下去。
出乎意料, 盛鳴瑤不僅沒有煩躁不適,反而衝著桂阿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進而對著禍月微微一笑。
“其實你說得這些……”盛鳴瑤本想要走進一些, 卻被蒼柏拉住了手腕,輕輕搖頭。
禍月看出了蒼柏對她的防備, 不由自嘲一笑:“看來你不會有我這一天了。”
“不。”盛鳴瑤搖頭, 她抬眸與禍月對視,清亮的目光像是能刺穿人世間所有的陰霾。
“修為沒了, 可以重新修煉。有了之前的基礎, 再來一次或許會更加容易。”
“被所愛、所信任的人背叛, 那就儘力遠離他們,隻要你還愛自己——甚至隻要你還活著,你會發現,有一些自以為看不破的魔障,回頭看來,其實也不過如此。”
“至於與過去斬斷了關係……”盛鳴瑤嘴角浮上了一層淡淡的笑意,“對我而言,這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禍月先是一愣,聽到最後不由嗤笑:“你如今敢這般輕易的說出這番話,無非是因為你還沒經曆過那些慘痛。”
“你又錯了。”盛鳴瑤感受到蒼柏的氣息繚繞在自己周圍,越發濃鬱,不由側過臉對著他安撫地一笑,繼而扭過頭,認真道,“你說得那些,算起來,我都有經曆過。”
禍月怔忪,啞然開口:“你怎麼會——”
盛鳴瑤毫不在意地笑著伸出手,指著自己眼尾的劃痕,玩笑般戲謔道:“不然你以為,我臉上這道疤痕是怎麼來的呢?”
她這句話的尾音剛剛落下,空中忽而傳來了刺目的金光,先是一道,而後成千上萬的耀眼光芒順著樹木的縫隙衝著眾人而來,將地麵上厚重的土色都染成了胭脂般的水紅。
是日出啊。
一直蜷縮在地的穀秋尖叫了一聲,想要縮回一旁的樹蔭裡,桂阿瞥了她一眼,指尖微動,給了她一層薄如蟬翼的防護。
禍月緩慢地轉過身,她看著太陽,忽而覺得很疲憊。
自己這一生,看似轟轟烈烈,到頭來,不過是夜晚空中驟然綻放的煙火,莫說撐到白日,就連徹夜明亮都做不到。
到頭來,一切儘歸於塵土,什麼也沒留下,什麼痕跡也不剩下。
……
“盛鳴瑤!”在即將被靜心鈴收入其中時,禍月忽然轉過身,滿臉驚慌地衝著盛鳴瑤大喊,“你要記住我,你要記住禍月,長長久久地記住禍月!”
到頭來,禍月竟然找不到一個能夠記住自己的人,思來想去,竟是這個曾經被自己綁架過的小姑娘最為合適。
依她的心性,即便不能闖出一番天地,起碼也能元嬰修為。
這樣的話,人世間的‘禍月’就又多了幾百年可以活啦。
禍月想起這些,嘴角上揚,露出了一個十分輕鬆恬靜的笑,不像是即將被關押的妖物,倒像是一個初出人世的小姑娘。
還是那種父母親族尚在、衣食住行無憂的小姑娘。
與之截然相反的,是她用手死死地凝成了最後一團青霧,抵在地上,執著著不肯放手,猩紅的雙眼死死地盯著盛鳴瑤,誓要得到一個答案。
這樣的毅力,就連桂阿也覺得驚訝。
“好。”盛鳴瑤逆光而立,禍月並不能完全看清她的模樣,隻聽到她輕輕說道,“我答應你。”
禍月這才真正地笑了起來,不是之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也不是風情萬種的浮蒙之林的大妖怪,隻是作為禍月——她笑得開懷,不似月色,倒像朝陽。
就那麼一刹那,禍月消散於原地,懸在她頭頂大如鬥的靜心鐘也逐漸收斂,最後化為如指環般大小,落入了桂阿的手中。
這件事解決了,還有下一件。
三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落在了穀秋身上。
穀秋似有所感地抬頭,在對上桂阿的眼神時,目光瑟縮了一下,將頭埋在膝上,輕聲問道:“你都知道了?”
桂阿應了一聲,他抬起頭,看了眼站在另一旁的蒼柏和盛鳴瑤,兩人也無意摻和彆人的恩怨,十分識趣地避開。
兩人也並未離得太遠,不過是躲到了一旁的大樹底下,接著盛鳴瑤抬起手攏了一層隔音陣,又接過了蒼柏不知從什麼地方摸出來的小糕點,笑彎了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