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寧番外-清醒夢(1 / 2)

從癡有愛,則我病生。

從很久很久以前, 玄寧就察覺到天道有些不對。

乍一聽匪夷所思, 細細一想, 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玄寧身為現世頂尖資質的天才, 又有般若仙府這般強大的後盾,能略微窺伺到天道, 於他而言並不算難。

不過天道偏愛般若仙府,這是好事。

從大部分情況而言, 此方天道的‘道’,與玄寧極為相投,也很認可玄寧的道, 這也是好事。

耳畔似是傳來循循善誘的規勸, 玄寧置若罔聞,仍在向前走去。

在身體完全被光芒沒入之前,玄寧的眼前劃過了一大片色彩斑斕的景象,這些景象並沒有什麼具體的內容,大多是一些無意義的色塊, 可不止為何,分外令人心動。

這些色塊漸漸地融合在了一處, 逐漸從模糊不清的色塊,幻化成了另外一個人的模樣。

玄寧冷眼看著那個自己去集市上領來了一個臟兮兮的小姑娘,又看著‘自己’將她帶回了門派。

冥冥之中,玄寧意識到隻要自己上前,就可以與夢境中的自己融合, 但他並不願上前,更沒有將一切虛假當成美夢的嗜好。

往事不可追,故人不可及。

玄寧內心毫無波瀾地看著曾經的一切再一次發生在眼前,唯獨在見到小姑娘有一天哭著跑回來的時候,忽然心中發悶。

他眼前驀然發黑,再次睜眼時,已經與‘自己’融合,而眼前,就是那個哭花了臉的小姑娘。

玄寧見慣了美人,修仙界的美人,凡塵界的美人,甚至是魔族的美人。

或男或女,或老或少。

有的豔麗,有的妖嬈,有的清純無辜,有的楚楚動人。

無一不是五官精致,風姿綽約,毫無瑕疵的佳人。

玄寧站在小姑娘麵前,他沒有動,而是從高處,冷冷俯視這個年歲不大的女孩。

哭得太醜了。

女孩整張臉都皺在一起,淚水糊滿了還算不錯的五官,將頭發都一縷一縷地黏在臉側,狼狽又難看。

在玄寧認識的所有人中,沒有一個哭起來會這樣不注意形象。

……也同樣沒有一個,會哭得這麼讓他心碎。

玄寧從未有過這樣的情緒。

“起來。”在玄寧察覺自己開口前,他已經講話說了出口,“誰欺負你了。”

“……是,是遊真真她們。”

小姑娘哭得抽抽噎噎,這時的她和玄寧還不像日後那樣生分,見師父在問她話,連忙抹了把眼角,急急地開口。

“她們說,要是我、我再敢和他們一起去學堂,搶她們的位置,就要把我,她們要把我推進後山的冰湖裡!”

一番話說得磕磕絆絆,甚至有些顛三倒四,可玄寧卻聽懂了。

曾經的他是怎麼應付這件事的?玄寧已經記不清了。

“彆哭了。”

他俯視身前哭得抽抽搭搭的小姑娘,慢慢地俯下身,學著人間的師父那樣,僵硬地抬手揉了揉盛鳴瑤的腦袋:“為師在。”

這句話,他也曾對盛鳴瑤說過。

見她還在忍著啜泣,玄寧垂眸,淡淡地添了一句:“隻要為師還在,誰也不敢動你。”

玄寧本以為這樣就可以讓小姑娘止住眼淚,熟料,盛鳴瑤聽了這話,竟是‘哇’得一聲大哭起來,隨後直直地撲向玄寧的懷中,將淚水鼻涕全部抹在了他的胸前。

在盛鳴瑤撲向玄寧懷中時,玄寧整個人就已繃緊了身體,手覆在她的背後,動作僵硬地幫她順著氣。

高高在上的冷月仙尊從未這樣體貼過,不過萬幸,懷中女孩也不在意,她口中顛三倒四地說著什麼,很快吸引了玄寧的注意。

“師父……師父……他們、他們說師父不要我了!說師父,有彆的弟子,不要、不要瑤瑤了……”

在聽清小姑娘的表達後,玄寧覆在她後背的手一頓。

原來早在這時,就有人開始搬弄是非了。

看著小姑娘哭花了的臉,玄寧忽而有些明白,為什麼日後的她,會那麼在意旁人的閒言碎語。

“不要怕。”

玄寧抬手,用衣袖拭去了小姑娘的眼淚,對上她猶帶怯弱、與日後鋒利截然不同的眼睛,靜默了一瞬,而後認真道:“我有彆的弟子,但你也是我的弟子。”

字字清晰,宛如立下誓言。

玄寧以為自己已經將意思表達的很清楚,誰知道,小姑娘從他懷中怯生生地抬起頭:“那師父會不要瑤瑤嗎?就……就像我的父母一樣。”

玄寧微怔,隨後對上了懷中女孩黑白分明的雙眼,立即明白了緣故。

是啊,這時候的盛鳴瑤還太小,她還遠遠沒有日後的鋒利,也還遠遠沒有那敢與天道論是非的疏狂,更沒有那樣的機靈心思。

她還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

會吵鬨,會不安,會張牙舞爪地虛張聲勢。

玄寧驟然笑了,這一笑似冰雪消融,能將靈戈山巔的積雪都化為春光。

“不會。”玄寧再一次抬手揉了揉盛鳴瑤的發頂,“我不會不要你,你是我的徒弟,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直到你不需要我為止。”

小小的盛鳴瑤想也不想地開口:“我才不會不要師父。”

玄寧又是一笑,他站起身,牽起了盛鳴瑤的手,將她放在了靈寵歸鶴的背上。

目的地,自然是這幾日盛鳴瑤在上課的蓬丹湖堂。

原本在教習的大弟子衡安是常雲的徒弟,他一聽玄寧真人到了,急忙停下課程,起身出去迎接。

誰料,還不等他來,就見玄寧真人牽著個小姑娘走到了他的麵前。

衡安打量了小姑娘幾眼,恍然想起這是玄寧真人新收的弟子。

也不怪衡安記不清,這小女孩實在怯弱安靜,他也知道偶爾遊真真他們喜歡欺負她,可又沒鬨出大亂子,更何況小姑娘也不來找他告狀,衡安隻能當一切沒發生過。

不過現在看起來……衡安跟在玄寧身後,對上同伴詢問的眼神,輕微地搖了搖頭。

這天是要變了。

衡安讓人將所有還在上課的新弟子都叫了出來,乖乖走到了玄寧麵前:“回稟真人,人已帶到。”

玄寧略一頷首,看也不看下麵那群噤若寒蟬的小弟子,而是轉向了身邊,輕輕詢問:“告訴師父,是誰欺負了你,還威脅你要將你丟進冰湖?”

盛鳴瑤仗著有人撐腰,抬起頭,指了指帶頭的幾個。

漏過了遊真真。

玄寧吩咐衡安將他們看好,又對著盛鳴瑤道:“還有。”

盛鳴瑤急急搖頭,低著頭:“沒有了。”

玄寧挑眉,抬手布下了一個隔音陣,蹲下身,用靈力抬起了盛鳴瑤的臉,問道:“不是還有遊真真麼?”

“沒有!”盛鳴瑤連連否認,她望著從來高山仰止的師父,心中忽然恐慌。

師父會不會以為自己撒謊,會不會不要自己……

“我布下了隔音陣。”玄寧猜到小女孩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略一停頓後,還細心解釋,“你我眼下言論,旁人皆不可知。”

若是讓旁人見到了玄寧這樣的低姿態,定是要驚掉了下巴。

盛鳴瑤抬起頭,猶猶豫豫:“他們說,遊真真的父親,是藥宗的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大人物。”

玄寧聽到這兒,已經大致有了猜想。

果然,盛鳴瑤緊接著說道:“師父不必為了弟子,得罪、得罪那樣厲害的人……”

“不必?”玄寧看著盛鳴瑤自始至終都格外清澈明亮的樣子,倏爾短促地笑了一下。

“為師覺得,很有必要。”

如果讓常雲看到了全程,他一定會驚奇於玄寧今日的神情。

他今天笑得次數太多了。

接下來的發展,出乎所有的預料,玄寧讓人將遊真真也帶了出來,不顧她口中叫嚷,甚至派人去將常雲、遊隼,一並請到後山的蓬萊冰湖。

遊隼聽說玄寧那瘋子帶走了自己的愛女,自然氣急,與趕來的常雲一道,聚在了冰湖外的涼亭。

到了之後,玄寧一言不發,也不讓衡安開口,而是讓盛鳴瑤在兩人麵前,將原委講述了一遍。

遊隼聽完後,見玄寧麵色淡漠,嘴角甚至有一抹淺笑,以為他心情極好,笑道:“這事到底沒有發生,不過是小孩子口角罷了,當不得真。”

之前也沒聽說玄寧待這個新弟子多好,遊隼窺見盛鳴瑤那與朝婉清有八分相似的小臉,心裡有了譜。

“說到底,不過是小孩子玩鬨罷了,我們家真真一向率真可愛,過去時,也與婉清玩得極好。這……也不怎麼,到了盛師侄這兒,就變成另一個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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