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嬈像撞了鬼似的回頭去看,見江璃依舊半臥半倚的靜若雕像,隻是眼睛睜開了,清澈如一泊無痕的淨水,若有所思地盯著寧嬈看。
他眼中的困惑太過清明,一點夢寐中的迷離都沒有,難道……是一直醒著嗎?
她僵滯地站在他麵前,驀地,連連後退,被裙裾絆倒向後跌坐在地上。
她窘迫又憤怒:“你明明醒著,怎麼裝睡?”
江璃緩慢地坐起身,將冗長鋪開的纁裳擺袖收回來,似笑非笑地說:“我睡我的,你管我真睡還是裝睡,又礙著你什麼了?”
微頓,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是礙著你了,礙著你……”
寧嬈連滾帶爬地上前捂住他的嘴,瞪圓了眼:“你……你彆胡說,我……我不是要非禮你,我隻是……”
江璃將她的手拿開,溫和笑問:“隻是什麼?”
她低下了頭,突有些沮喪占據心頭,無比低沉地歎道:“我又做了個夢。”
甚至不敢江璃的神情:“我夢中偷偷地去親一個人,先親了臉頰,又親了嘴,那人好像是睡著的,但其實沒睡,末了還把我抓進懷裡,說……”
“敢吃我的豆腐,你真是膽大包天。”江璃的聲音悠然婉轉,說不出的好聽。
寧嬈一怔,抬頭看他。
江璃嘴角噙著一抹溫暖的笑意:“那是我們剛成親的時候,你總喜歡跟我鬨著玩,一天到晚沒個消停時候。”
寧嬈傻愣愣地看他。
江璃隨意地撩開前裾蹲在她麵前,與她平視,手平鋪開試了試地上的溫度,一股涼意順著掌心滲入,他見寧嬈大咧咧地坐在地上,眉宇微皺,伸手將她攙起來。
兩人剛剛站穩,寧嬈如夢初醒:“所以,那人是你啊!”
江璃簡略地勾了勾唇角,算是回應她了。
寧嬈瞬間如釋重負,粲然而笑,連蹦帶跳地上前抱住江璃:“太好了,是你,總算是你了……”
江璃怔了怔,手緩緩地抬起摟住她的背,帶著試探地問:“是不是我,對你來說真的這麼重要嗎?”
“那當然了!”寧嬈鬆開他,一本正經道:“不管我記不記得你,你都是我的夫君,你說我明明有夫君,還跟彆的男人不清不楚像什麼話?我雖然不拘小節,可也是個正經人。”
江璃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轉而笑開,那笑容若落日下的遠山霧影,綿遠朦朧又透著淡淡的失落。
他替寧嬈理了理鬢角的碎發,溫聲道:“好了,彆胡思亂想了。我告訴你,在過去的五年裡你是個頂守規矩的人,操持六宮瑣事,修理內帷,樣樣無行差踏錯,任誰也挑不出你的毛病來。”
“為什麼?”寧嬈脫口問出,又怕江璃沒有聽明白,追問道:“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的人?我明明在出嫁前就不是這樣的性格。”
江璃沉默了,雙眸中漫上難以言說的惆悵傷慨,過了好半天,他收拾好情緒,複又抬頭,理直氣壯道:“因為你愛我,愛我愛的太深,愛的不可自拔,愛的發瘋,所以甘願為了我脫胎換骨。”
寧嬈:……
“不想說算了!”
她轉身要走,被江璃拉了回來。
“今晚在祈康殿待著,彆出去,我要去向母後請安,順道去偏殿教你春祭的禮儀,還有三日就要春祭,依禮我們明日就要去清泉寺沐浴、齋戒,今夜若是再不教,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寧嬈點頭,突然想起來:“安北王府的事……”
江璃道:“這事兒已經過去了,王叔不會再追究。”
寧嬈低頭扭了扭衣角,悶悶地說:“我聽大黃門說你替我看了一整夜的賬本,今天又被內外瑣事纏著不得安生,晚上你還要教我禮儀,你一定很累吧……”
她心中內疚,又著實有些生自己的氣,但卻又無可奈何,頹唐地抬頭看江璃:“雖然我可能不太靠譜,但我不笨,學東西很快的,而且從來不拖累人。我現在把你拖累成這樣,就是因為我中了毒,失去了記憶,我變得不是我了,才會這樣。”
江璃溫柔凝睇著她,搖頭:“你怎麼會拖累我?我們是夫妻,本該相濡以沫,相互扶持的。”
寧嬈默了默,突然握緊了拳,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抬頭直視江璃:“反正都已經這樣了,我一定會做好我該做的事,我在祈康殿等你。”
說完,瀟灑地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