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納妾啊(1 / 2)

連綿了三天三夜的秋雨,將夏天殘留下來的那點子餘熱驅逐得乾乾淨淨,安定城從裡到外都染上了涼颼颼的氣息。

在雨停的這一日清晨,病了多日的許家夫人起身下床,來到窗戶邊上,伸出一雙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手。

她輕輕一推。

“呼——”

寒風直直灌入,半點客氣也不講,把年輕孱弱的婦人吹得晃了一晃,單薄的衣衫緊緊地貼在身上,一頭烏黑長發卻逃命似的向後飛揚。

羅衣——如今這具皮囊裡住著的鬼——微眯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做鬼的時候不覺得怎樣,如今做了人,才知道做人比做鬼好太多。

空氣裡充斥著濃濃的水汽,吸進肺腑裡,清冽甘甜,叫人隻覺得渾身毛孔都要打開了。羅衣享受了片刻,依依不舍地關上窗子。

這具身體不久前小產了,在床上病了好些日子,經不起這樣的冷風吹。

忽然,一道身影飛快地躥過來,“啪”的一聲,趕在她前頭把窗戶關上了。

“夫人!您不要命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紅著眼眶,責怪又痛心地看著她道,“您還坐著小月子,怎能這樣吹風?”

一邊說著,一邊扯了她的胳膊往床邊走。

“都過了這些日子了,您好歹想通吧?總不能為了那麼個玩意兒,好好的日子都不過了。”

小姑娘是原主李曼娘的貼身丫鬟,小蘭。

不久前,李曼娘的丈夫要納妾,李曼娘不允,兩個人便爭執起來。錯手之下,把李曼娘肚子裡的孩子撞掉了。李曼娘心中積鬱,纏綿病榻,久久不好。

“像大爺這樣品貌、家境的男人,有幾個家裡沒小妾?”小蘭彎腰鋪著床褥,一邊勸說道,“大爺守著夫人過了這麼些年,才要納一個妾,算是長情的了。”

“再說了,那位是煙花巷出身,折騰上天也撼動不了夫人的地位,夫人實在不值得為這麼個人糟踐自己。”小丫鬟鋪好床褥,扭頭請羅衣上床,抬眼一瞧,頓時愣住了。

夫人的眼神……

“嗯。”羅衣點點頭,對小蘭微笑,“我以後都想開,不再難過,也不折騰自己了。”

小丫鬟看著笑得溫柔的夫人,卻覺得後腦勺發涼。剛才那驚鴻一瞥,真個兒像是見了鬼。然而此時笑得毫無芥蒂的夫人,又叫她不太敢相信:“夫人,您真的想通了?”

羅衣剛要點頭,不防屋門忽然被人推開,一個年輕男子走了進來。

“曼娘醒了?”頗為清朗的聲音,煞是好聽。

羅衣抬頭看去,隻見進來的男子約莫二十四五年歲,他穿著一身很講究的錦緞長衫,腳下的靴子更是用金線勾勒著花樣,一看便是身家富貴。偏他生得也不錯,眉眼俱是風流,笑時含情,不笑時含威,最叫年輕女子抗拒不了。

正是李曼娘少年結發的丈夫,許連山。

羅衣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視線,蹬掉鞋子爬上床,為自己蓋上溫軟的被子。

這副身體還病弱著,需得好好養護。

許連山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妻子已經換了個芯子,他負手立在床頭,擰眉說道:“你鬨了這些日子,該懂事了罷?後日金香兒就要進門,你收拾幾間屋子給她。”

金香兒便是那個煙花巷的女子,據說是清倌兒,從來不接客的好女子。

羅衣抬眼看他,微微笑著:“好,我不鬨了。”

笑意並不達眼底。

當年,李曼娘乃是秀水村最漂亮的姑娘,十裡八鄉沒有比得上她的。她家裡又頗有些田地,求娶她的人家無數,可她最後選擇了下嫁給窮小子許連山。

有了她豐厚的嫁妝,窮得連一件不打補丁的衣裳都穿不起的許連山,開始轉了運。他買了一間又一間鋪子,一片又一片土地,最後在安定城買了一座大宅院,落地生了根。

今年是許連山與李曼娘成親的第六年。許連山覺得,自己在六年的時間裡掙下了這樣豐厚的家業,是極有本事的。而像他這樣有本事的男人,不該被年少時許下的諾言束縛。

什麼諾言呢?便是哄得李曼娘心花怒放的:“我這輩子不論是貧是富,隻守著你一個。”

如今,他背棄誓言不說,就連害了妻子小產,都沒打消納妾的念頭。

“許郎等了這些日子,很著急了罷?”羅衣倚在床頭,仰起臉看他,一臉歉然地道:“可是許郎,我才小產了,實在擔不起這樣的負累。”

許連山聽了,立時擰起眉頭,不悅地道:“你不要推三阻四了!她是一定要納進來的!早晚的事,你何必叫我不痛快呢?”

他認為羅衣不願意,才推脫。

羅衣覺得心尖似被人掐了一下,一時呼吸都頓了頓。

約莫是這具身體殘留的情感。她想了想,垂下眼睛,低低地道:“許郎,你要納妾,便是往我心上紮刀子。你還要我親手布置你們的喜房,是逼我自己拿著刀子往心口捅?”她抬起頭,眼裡含了指責,“許郎,你的心當真就這麼狠?”

李曼娘是個老實姑娘,口舌並不伶俐,自從許連山要納妾,種種委屈一齊湧來,她都是有苦難言。如今羅衣成了她,自然要把她沒說出口的委屈通通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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