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跟他過了。”羅衣看著於有才,開門見山地說道:“他不值得我跟他共度一生。”
於有才在小婉出去後, 就知道羅衣要跟他說實話。
但他沒想到她如此直白, 這讓他既吃驚, 又不大相信:“娘, 你的意思是……”
他呆呆地看著她,好像不認識她了一樣。
娘從前總是逆來順受,爹那麼打她,她也隻是躲在屋裡哭。他有幾次忍不住, 跟爹頂嘴,結果不僅被爹打,就連娘也不理解他,怨他不聽話。
他看著現在忽然不再逆來順受的娘,隻覺得不真實, 悄悄在桌子底下掐了把自己的大腿。
嘶——
他疼得齜牙咧嘴。是真的, 他不是在做夢, 娘真的不一樣了。
“娘,你打算怎麼做?”他老老實實地坐在凳子上,看著羅衣問道。
羅衣直接道:“我要他離開江城。”頓了頓,她正色看著他道:“你姓於,是於家的子孫,於大年隻有你一個兒子, 你是跟他走,還是留下來跟我和小婉在一起?”
她答應秀娘,要好好照顧她的孩子們, 但也要兩個孩子願意才行。
所以,她要征求於有才的意見。
於有才一臉愕然,上身繃直了:“娘?!為什麼非要爹走?!不能一起嗎?!”
爹雖然做得不對,可他是他們的爹啊!就算犯了錯,改了就是了,為什麼要趕他走?為什麼要一家人分開?
“你能保證他以後都不再叫小婉‘野種’嗎?”羅衣反問他道,“你能保證他以後勤懇踏實,賺錢養家,不喝酒,不打人,正正經經過日子嗎?”
於有才呆住。
他不能保證。
那是他的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什麼德性。
他一臉的糾結和掙紮。
就算於大年百般不好,可那是他的爹,對他有生之恩,養之情。他舍不得於大年從此都離開他們的生活。
可是讓他跟於大年走,離開娘和妹妹,他也舍不得。
“娘,洗好了。”這時,小婉抱著蘋果,拿著勺子,噠噠地跑過來,撲進她懷裡。
羅衣頓時露出笑容,一把將小婉抱起,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後點了點她的鼻尖:“小乖真厲害。”
小婉坐在她懷裡,小手抓著她的衣裳,軟軟地偎在她懷裡,看著那隻蘋果:“娘,吃蘋果。”
羅衣笑了笑,用力一掰,將蘋果掰成兩半。一半給於有才,另一半拿在手裡,用勺子輕輕刮著。刮出半勺蘋果泥,就喂到小婉嘴邊。
小婉張口,把蘋果泥吃掉。
羅衣繼續輕輕地刮著,一邊逗小婉說話:“甜不甜?”
“甜。”
“酸不酸?”
“不酸。”
“蘋果是紅的還是白的?”
“紅的。”
對麵,於有才握著半隻蘋果,看著眉目柔和的娘,看著滿臉依賴的妹妹,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他心裡有什麼湧出來,酸酸的,讓他不禁鼻子都有些發堵。
“哥哥,你怎麼不吃呀?”小婉偎在羅衣的懷裡,一口一口吃著蘋果泥,睜著大眼睛看著對麵的於有才問道。
於有才抿了抿唇,低頭咬了一口蘋果。
又甜又脆,真的很好吃。
如果他跟爹走了,這是不是他跟娘和妹妹一起的最後一頓飯?
他心裡難受得厲害。
可他姓於,他是於家的子孫,沒有跟著娘的道理。
“等你爹爹出門遠遊了,家裡就剩我們了。”羅衣輕輕動了動腿,掂著小婉,逗她說話,“這叫相依為命,知道嗎?”
小婉似懂非懂,學著她的話:“相依為命。”
於有才卻知道,這是說給他聽的。
如果他跟於有才走了,家裡就剩娘和妹妹兩個,一個婦人,一個孩童,根本頂不起門戶。如果有人欺負她們,連個撐腰的人都沒有。
“娘會很厲害的!”羅衣不看於有才,隻逗著小婉說話,“娘會保護小乖的!”
小婉其實聽不懂她的話,她隻隱約明白於大年要離開家了,以後都沒有人打她了。她很高興,偎在羅衣懷裡咯咯地笑。
於有才看著笑得坐不住,在羅衣懷裡扭來扭去的妹妹,她大大的眼睛裡是毫不掩飾的,天真清澈的快樂。由此,心裡更難受了。
他想說,真的要一家人分開嗎?就不能在一起嗎?
可是他說不出口。他不是小婉,他今年十歲了,很多事情他都懂。
“你爹把我賣了二十兩銀子,答應今天就把我送去蘇府。我沒去,明天大概蘇府要來人了。”羅衣一邊刮著蘋果泥喂小婉,一邊看向於有才說道,“蘇府來人後,我會把銀子還給他們。我不會去,我要帶著小婉過日子。”
於有才不禁握起了拳頭。把妻子賣給彆人做小妾,這種無恥卑劣的行徑,也隻有於大年乾得出來。
“娘,我跟著你!”他猛地抬起頭,看著羅衣說道,“我是於家的男人,我要頂起於家的門戶。他頂不起來,讓列祖列宗蒙羞,我不會!”
他從小就看不慣於大年的行事。看不慣他遊手好閒,看不慣他喝酒逛窯子,看不慣他打婆娘、打孩子。也恨他奪了他的機會,使他沒能拜酒坊的師傅為師。
娘是婦人,妹妹還小,她們需要他保護。他不能跟著於大年走。就算他不孝好了,他這輩子就背著一個不孝的名聲了,背就背!
“娘,以後我保護你們!”他努力挺直胸膛,一臉認真地說道。
羅衣微微笑起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娘和妹妹以後就指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