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先生工作的地方是在另一個城區,距離錢家的小飯館比較遠。
錢寶珠出門沒有叫黃包車, 而是走了段路直接坐的有軌電車。
夕陽西下, 快到政府部門下班的時間點了, 她需要在衛先生下班離開前趕過去, 不然怕是會撲個空。
現在不同前世人人有手機號可以聯係,錯過機會的話, 錢有財晚上的打算估計都要泡湯。
錢寶珠心裡計算著時間, 安靜地坐在電車上, 看著窗外的街景緩緩後退。
這個時候北平城相對於後世來說還是很落後的, 不過比起老家的小縣城來說已是繁華先進多了,起碼前者人口就比後者多上幾十倍不止。
電車的速度比黃包車快一些,一路上在街道中駛過,偶爾飄來金秋的桂香。
停靠的站點之間其實隔的不遠,所以電車時不時就會停下,有人上車,有人下車,熱鬨而繁忙。
錢寶珠在道口下車,往前走不遠就是掛著上書‘國民政府’四個大黑字牌子的園門。
隻是門口站著兩個大簷帽守著,不是政府職員輕易不讓進。
錢寶珠遠遠瞧了一眼,門口往裡是一條筆直的大馬路通往院裡深處,路兩邊種著鬱鬱蔥蔥的楊樺樹,隔絕外人窺探的視線。
待她嘗試著走上前去, 果然被大簷帽攔住了。
“做什麼的?”對方看了眼錢寶珠的穿著, 隨即肅下臉一聲喝問。
錢寶珠瞅了下人家漂亮的門頭, 再瞧瞧自己在店裡乾活穿的半舊衣裳,一瞬間有點後悔來之前沒有回去換一身體麵一點的服裝。
不過既然來都來了,那就顧不得旁的,先找人要緊。
“這位警官,我找裡麵的衛先生,不知可不可以通傳一下?”宰相門前三品官,錢寶珠不無客氣地回道。
“去去去,哪有什麼衛先生。”對方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揚手就要趕人。
錢寶珠見此不後退反而再次上前一步,從隨身小包中掏出兩枚程亮的銀圓適時奉上。
“小小心意,還望兩位小哥幫幫忙。”
有錢能使鬼推磨,銀圓一遞上,兩個大簷帽的眼睛立馬就亮了。
其中揚手作勢趕人的那個雖然手抬起來了,但半道立即改換了路線,沒有做出驅趕的動作,而是順勢將銀圓接過去,態度肉眼可見地變好。
兩塊錢對於現在家裡月賺兩三百的錢寶珠不算什麼,但在月薪不多的站崗小兵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外快,不拿白不拿。
拿了孝敬,對方神色一緩就鬆口了。
“你要找的人姓衛是吧?叫什麼名兒知道不?園子裡那麼多當值的,隻有一個姓的話怕是不好找。”
錢寶珠聽到這句話怔住,仿佛突然才察覺到這件事。
認識那人許久,她竟然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連姓氏都是從錢有財那裡得知的。
她搖了搖頭,將情況講明,拜托大簷帽小哥一定要幫忙找找。
畢竟茶水費都收下了,不能不辦事吧。
“那你在這兒等著,我進去幫你問問。”大簷帽收了錢,指使另一個人進去找人。
等待期間,留下站崗的大簷帽八卦心起,問錢寶珠找人做甚,是不是要去約會等等。
錢寶珠當然不會將自家私事透露給外人知曉,隻含糊著說請人吃飯雲雲,將人應付一通。
那小哥聽了卻露出一副明了的表情,隨之就叭叭叭地感歎起新社會的不同。
說什麼現在都講究個啥自由戀愛,姑娘們膽子也大了,開始追著喜歡的男人跑,可憐那些不惹女子青睞的青瓜蛋……
錢寶珠站在旁邊一麵等人,一麵被迫聽了一耳朵的抱怨,直到另一個大簷帽回來,她才終於脫離‘苦海’。
去叫人的小哥比較實誠,跑的又快找人又迅速,不到片刻的功夫,他就把人找到叫來了。
錢寶珠看到走在他後麵過來的那道熟悉身影,立馬殷切地迎上去,趁機擺脫某個話癆。
“衛先生,你出來啦。”
她迎上去後,旁邊兩個站崗的這次沒敢攔著。
衛先生笑著接住了錢寶珠的手臂,一雙鳳眼目光灼亮地看向她。
“你怎麼找到這裡來了,是有什麼事嗎?”他拉著她的手臂走出來,一邊問問題一邊在園門前馬路上散步。
錢寶珠正要跟他說家裡請客答謝的事情,忽略了腕子還被人不輕不重地捏著。
“家裡晚上要做酒,我爹打聽到先生在這邊工作,就讓我來請你過去吃一杯,謝謝先生前段時間出手幫忙。”她將來意道明,剛感覺到哪裡不對勁,就聽對方又問了話。
衛先生點頭應了,算是默認之前那事確實是他插的手。
而後,他又問道,“是有什麼喜事了?”
錢寶珠索性就將這兩天自家賣方子買院子的事情都一一講給他聽,反正也沒什麼不可對人言的,何況對方還是對他們家有恩的衛先生。
說話的時候,她不知不覺間加了肢體動作,一通比劃下來,手就自然掙脫了桎梏,沒看見身旁人緊跟著背後撚手指的隱秘舉動。
“確實是件大喜事,恭喜。”衛先生平素嚴正的俊臉上再次露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