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皇子拿著望遠鏡看佟家的笑話,康熙拿著望遠鏡看兒子。正可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當鄂倫岱和隆科多打起來的時候,是康熙按住了佟國維和佟國綱。
直到兩人打得不像樣,康熙看足了笑話,才讓兩人帶著侍衛去拉人。
哪知道,佟國維和佟國綱都出現了,鄂倫岱還能鬨出這麼大的笑話。
從佟國綱胯、下當眾滑鏟逃跑,康熙能笑一輩子。
“不回宮,去看看噶布喇。”康熙道,“宮中的禦醫和西洋名醫叫到了嗎?”
趙昌道:“已經來了。”
康熙歎了口氣,道:“走吧。”
噶布喇身體一直很弱,病久了就沒人關注了。
噶布喇家的人久不在康熙眼前晃悠,康熙也忽視了仁孝皇後真正的娘家人,隻把索額圖當做太子的正經親戚。
太子去見了噶布喇之後,他才發覺噶布喇不愧是索尼親自教導出來的嫡長子,其本性和索尼極其相似,都十分謹慎低調。
若赫舍裡家掌權的不是索額圖而是噶布喇,朕就不會這麼頭疼了吧。康熙揉了揉太陽穴。
索額圖有才是有才,在實務上比明珠更有才華。但這個人啊,在為人處世上就差得明珠太遠了。
索額圖和明珠已經被康熙打發回家,去收拾他們各自家中被三位皇子搞出來的爛攤子。
索額圖的兒子弟弟都被大阿哥指揮侍衛揍了,現在正在養傷;明珠回去大概會被福晉揍,康熙提前準了明珠病假。
今日佟國維和佟國綱估計也會被兒子氣得請病假。
康熙苦笑著搖搖頭。
兒子都是當阿瑪的債啊。
噶布喇稀裡糊塗迎來了皇帝的微服私訪,受寵若驚。
是真的很驚。他不想這麼高調。
但太子來訪後,噶布喇就明白,肯定會迎來皇帝。
思索之後,噶布喇讓常泰不再掩飾自己的才華,在康熙麵前好好表現。
既然皇帝已經對索額圖不滿,太子又親近自家人,那麼常泰隻能頂上去,慢慢代替索額圖。
康熙和常泰問答過之後,立刻對常泰讚不絕口。
特彆是常泰那等阿瑪病愈之後,想辭去宮中領侍衛內大臣之責,去邊疆拚一拚的理想,讓康熙十分滿意。
“太子說,赫舍裡並非以仁孝皇後而發跡。若以外戚自居而囂張,是辱沒赫舍裡祖上之名,也是辱沒仁孝皇後的名聲。”常泰恭敬道,“臣雖不才,也更向往衛青霍去病。”
康熙拍著大舅子的肩膀道:“理想可以,但彆當衛青霍去病,不吉利。”
常泰問號臉。
康熙道:“雖然衛青和霍去病名氣大,不吉利的事彆說。”
常泰仍舊問號臉。
噶布喇咳嗽一聲,道:“戾太子的確不吉利。太子肯定是景帝武帝。”
康熙道:“沒錯!”知朕者莫過於嶽父!嶽父果然和索尼特彆相似!
常泰:“……是。”陛下,曆史中留名的外戚要麼是太子比較慘,要麼是外戚自己比較慘。如果您這麼說,我就不知道比誰了。
不過總的來說,還是外戚慘的居多。我外甥應當無事。常泰自我安慰道。
史書中若皇帝統治穩固,太子大多平穩繼位。
例如漢景帝當太子的時候因為下棋下輸後用棋盤砸死堂兄,成為藩王之亂的導火、索,漢文帝也隻是平亂了事,漢景帝繼續登基當他的皇帝。
更不說比弱宋更奇葩的西晉,傻子太子也能順利登基。
隻要皇帝統治穩固,自己又不腦抽放縱子嗣爭鬥,太子的地位就很穩固。
正因為那寥寥無幾的廢太子特彆慘特彆冤,會被文學作品拎出來大書特書,造成似乎太子難當的錯覺。
常泰見康熙英明神武,不像會腦抽的樣子。太子外甥的地位肯定很穩固。
康熙不打擾被中外名醫會診的噶布喇,拉著大舅子到一旁喝酒聊天。
酒過三巡之後,康熙醉醺醺問道:“保成每次到你家就扒著你不放,和你絮絮叨叨說半天,他說什麼了?有說到朕嗎?他有沒有說想朕?”
常泰聽康熙前半截話時很緊張,以為康熙懷疑太子、懷疑他家。聽到後半句話,常泰敏銳的察覺,康熙莫不是吃醋了?
“太子殿下對臣所說之事多是吃了什麼、玩了什麼、和兄弟們玩耍很開心,除此之外,便全是思念皇上了。”
常泰斟酌了一會兒,故意挑了一下胤礽“大逆不道”的話來說。
“太子殿下說皇上讓他好好吃飯,但皇上自己不愛吃蔬菜;說皇上喂他喝苦藥,但皇上自己偷偷倒掉苦藥……”
康熙:“嗯?”
康熙露出危險的神色:“還說什麼了?”
常泰苦笑道:“太子殿下說要更勤奮地向太皇太後告狀。”
康熙深呼吸:“這臭小子!朕就知道他那狗……小嘴裡吐不出什麼對朕的好話。管天管地還管到他阿瑪頭上了!”
常泰道:“太子殿下隻是擔心皇上的身體。”
“朕需要他那麼小一團的孩子擔心?他隔三差五就要病一場,還擔心朕?”康熙越說越氣,開始拉著常泰嘮叨胤礽的一些“事跡”。
承受詛咒和順治入夢這些事不能說,其他“罄竹難書”的事,康熙能說的可多了。
什麼乾嚎不想當皇帝要親王,什麼寫信偷懶畫畫按手印,什麼隔三差五去找太皇太後告狀,什麼在乾清宮瘋跑打擾他批改奏折。
哦,胤礽小時候還曾在龍塌上多次尿尿,並堅稱這尿是我和阿瑪一人一半,責任對分。
“氣死朕了!”康熙拉著不太熟悉的大舅子的手使勁揮舞。
大舅子常泰非常有曾經索尼之風,聽到這麼多會掉腦袋的話,還穩得八方不動:“皇上辛苦了,帶孩子真是太辛苦了。太子頑皮,真是令人頭疼。”
“還好還好,雖然頑皮,但也著實乖巧體貼。”康熙吐槽完之後就開始炫耀,把兒子可愛之處如數家珍。
才及冠不久的常泰仍舊麵帶微笑八方不動,穩得如廟堂裡被泥鑄在了蓮台上的菩薩。
趙昌震驚無比。
就算自個兒早早跟著皇帝,在聽皇帝說起太子事的時候也很難淡定。國舅爺真是太厲害了。
常泰厲害嗎?
常泰的冷汗已經把背汗濕,酒意早嚇沒了。
隻是因為噶布喇體弱多病,老福晉身體也不好,常泰很小的時候就學著操持家務。小小的孩子很難服眾,常泰便練就了一副穩固老誠的表情,“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
再加上大阿哥來玩時,說的話比康熙嚴重多了。常泰雖說不能免疫,但控製表情還是不難。
太子曾悄悄對他說,康熙比起處處都謹言慎行的人,對在無傷大雅的地方不拘小節的人更欣賞和信任。
怎麼從謹言慎行和不拘小節中找一個平衡,就是在康熙身邊為官的要點。
若一步踏錯,就是萬劫不複。
常泰現在每日搜集史書中活下來、活得很好的國舅爺們的事跡,將那些字都印在腦子裡。
以史為鏡,漢人誠不我欺。
康熙說暢快了,對常泰看得更順眼:“你若想建功立業,朕現在就能給你機會。”
常泰想起胤礽和噶布喇教導的話,恭敬道:“阿瑪老邁多病,為人子當不遠遊。若皇上有需要,為國孝為大孝,臣必馬革裹屍,死而後已。但如今朝中良將名臣眾多,臣便想自私一些,請皇上恕罪。”
常泰跪下道:“子欲養而親不待。臣再不願提,也知阿瑪壽命不多。臣還有好幾十年為皇上效命,阿瑪的最後幾年,請皇上準許臣繼續在家侍疾。之後臣願從小兵做起。請皇上恕罪。”
康熙道:“起身吧。孝順不是罪。從小兵做起就不用了。”
常泰起身道:“臣雖熟讀兵書,但隻是紙上談兵。若不知兵,如何掌兵?皇上乃雄主,八旗遲早會通歸皇上所有。臣從小兵發跡,也能更為皇上所用。”
康熙眼眸閃了閃:“八旗如今不在朕手中嗎?朕是八旗共主。”
常泰拱手:“臣隻是書呆子,所以所學都是從書籍中知道。從史書中看來,打江山和坐江山不同,八旗不需要共主,隻需要有一個主人。八旗祖製是為了入關,入關後該有新的製度。祖父也是如此叮囑……”
常泰苦笑:“所以赫舍裡被稱為八旗勳貴的叛徒,大約是我們的思想的確有些奇怪吧。但皇上問起來,臣不敢欺君。臣這話,也隻能對皇上說說。或許是太久在家,沒有人可說話,酒一喝多,臣妄言了。”
“朕今日也喝多了。”康熙舉杯,“今日這話不會有其他人知道,國舅不需緊張。”
常泰忙道:“國舅這個稱謂皇上可以不給臣嗎?臣想憑自己本事建功立業。”
康熙笑道:“好,不給就不給,喝酒!”
兩人繼續喝酒,喝得東倒西歪,康熙直接在國公府睡下了。
嗯,等酒醒了再回宮,不去熏兒子。
康熙和常泰抵足而眠,醉狠了一腳把常泰踹地上。
常泰摸摸腰,直接在地上睡了。
不拘小節,不拘小節,明天等皇上酒醒了,我就大著膽子抱怨皇上睡相太差。
雖然喝了很多酒,但腦子非常清醒的常泰蜷縮在被子裡想。
今日他說的話很冒險。但常泰已經琢磨了很久,預演了很久,和噶布喇、胤礽商議了很久。
赫舍裡家的皇後生了太子,已經遭遇宗室和八旗勳貴不喜,那就乾脆徹底改換旗幟,成為皇帝的孤臣。
隻要太子不廢,赫舍裡家就能延續下去;若是太子被廢,赫舍裡家無論投靠誰都沒用。
常泰又蜷縮得更緊了一些。
春夏相交的京城夜晚地麵冰涼,隻有被子才有一絲絲溫暖。
康熙開始扯著嗓子打鼾。
常泰默默用被子捂住腦袋,隻露出兩個鼻孔。
寵臣的待遇真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