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本想把那些三藩任命的偽官都殺了。
三藩之亂即使已經平定,在康熙心中也是一塊觸之極痛的傷口。
除掉鼇拜、正式親政之後,撤藩是康熙執政以來自己決定的第一件大事。
在決定做這件事的時候,即使滿朝文武大多反對,認為應該徐徐圖之。他卻力排眾議,信心十足。
當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第一次感受到了當皇帝的大權獨攬爽快感。
可很快,三藩反了。
當大軍出征的時候,康熙聽到許多人竊竊私語,指責他一意孤行。
康熙也是這時候開始厭惡索額圖。
索額圖每每與明珠吵架,都會拿逼反三藩說事。他以為是攻訐明珠,卻沒想到若撤藩有錯,皇位上坐著的那個人和明珠犯了同樣的錯誤。
三藩初亂,康熙待在皇宮裡,今日聽到某地亂了,明日聽到某處淪陷了,後日又聽到哪些曾經效力於大清的大臣們投靠了三藩……
好像全天下都反了。
康熙那時候陷入自我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他會不會讓大清剛得到的基業就葬送在自己手中?
發妻赫舍裡去世,又給了康熙沉重打擊。
就好像老天爺都在警示他,想要拿走他所有看重的東西。
康熙一度以為自己會被這沉重的壓力逼瘋。但他剛失去了親生母親的兒子抱住了他的手,依賴地蹭了蹭他時,他的心忽的輕鬆了。
三藩之亂曆經七年終於結束,抱著他不撒手的寶貝兒子也已經六歲,都會進諫言了。
就像是六年前紅猴子似的胤礽抱住康熙的手蹭了蹭,緩解了康熙的壓力一樣,今日胤礽的提議,讓康熙心中壓抑著的火苗悄然熄滅。
康熙本準備用一場盛大的血腥儀式,洗刷掉他因三藩之亂而生的痛苦和憤怒。
胤礽的話讓他冷靜下來,不再被負麵感情左右,從一個皇帝的角度重新思考。
第一,三藩攜裹的名士基本都是南方當地的世族豪門。若留他們一命,他們肯定會對大清感恩戴德,大清重建南方的秩序會輕鬆不少;
第二,三藩叛亂造成了大清朝廷名譽上的損失,以及康熙本人因逼反三藩而受到的質疑,可以借由“蠟丸名單”洗刷一二。
有這兩點理由,就足以已經理智的康熙不殺人了。
既然有好處,那麼其他人為什麼不提出這個建議?為什麼那些漢臣們都不會請求他不開殺戒?
康熙想著想著,條件反射把胤礽抱進懷裡挼了挼。
剛還在裝成熟的胤礽,被康熙挼得一臉懵。
“阿瑪,有人看著呢。”胤礽小聲提醒。
康熙:“……”糟糕,不小心習慣性地挼兒子了。
康熙掃視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漢臣們。
嗯,還好,漢臣們頭都埋在地上,他隻能看到漢臣們的頭頂。那麼漢臣們肯定沒看到他在乾什麼。
“咳,眾愛卿平身,這件事就這樣做吧。”康熙正了正臉色,道,“先讓那些在牢中的叛臣寫自辯折子。”
胤礽豎起食指,放在嘴唇前道:“李學士,你可千萬要告訴他們,這事是皇父想要給他們一個機會,可不是你的想法。否則他們都把你當做救命恩人,你的聲勢就過於重了哦。”
康熙失笑:“還用你說?李卿不比你這個小孩子明白?”
胤礽道:“可孤也要說一說,顯得孤很聰明。”
叉腰,挺胸,仰頭!
康熙沒忍住,使勁按了一下胤礽的腦袋,然後又把胤礽抱懷裡挼來挼去。
無所謂了,被看到就被看到,我當父親的,玩自己的兒子怎麼了?
李光地使勁磕頭:“臣明白!”
康熙笑道:“好了,彆跪了,此事就這麼定了,李光地和張英留下,其他人先去牢裡見見那些叛臣,讓他們好好寫自辯的折子。”
漢臣們磕頭,各自領命退去,隻剩下李光地和張英。
康熙重新賜座之後,也不把胤礽放下,保持著把胤礽抱腿上的姿勢,忍不住地得意道:“朕的太子如何?”
李光地擦了擦腦門上的虛汗:“太子真是太聰慧了,此事臣完全沒想到。”
張英點頭如搗蒜。
他們倆更沒想到的是,皇上居然會同意太子的意見。
以他們倆對康熙的了解,本以為那些叛臣一定沒救了,他們能撈出一兩個熟人改判流放就不錯了。
胤礽心道,你們不是沒想到,是想到了也不敢說。
李光地被胤礽輕描淡寫的拿走了蠟丸秘奏的功勞,不但沒有怨恨胤礽,反倒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整個人好像都超脫成佛了似的。
胤礽一琢磨,該不會那蠟丸秘奏,李光地真的貪了功吧?
也有可能李光地當時上奏的時候沒想太多,等回到北京的時候,事情已經成了定局,他已經被皇帝樹立為典型,不敢去和皇上說這件事還有其他人的功勞。
就像是某格格電視劇裡的女主一樣?
罷了,反正現在這件事已經過去。
他如此做,當然不是為了李光地。
首先,康熙現在要加速促進滿漢融合,那麼大規模殺漢臣就不太妥當,不如用這些漢臣來鍍一層仁慈的好名聲;
其次,三藩對當地了解很深,被他們強迫當偽臣的大多很有才華,比如在胤礽第一世中和李光地有一段扯不清官司的陳夢雷。大清正是缺人才的時候,全砍了不如拿他們當苦力。
不過胤礽此次提議,沒想過康熙會立刻同意。
他以為康熙會考慮一下,然後這幫漢臣接過他的話茬不斷勸說康熙,勸說好幾次康熙才會打消把叛臣全砍了的主意。
康熙如此爽快地同意,讓胤礽受寵若驚。
康熙一邊炫耀兒子,一邊用胡茬紮兒子軟的和豆腐似的小臉蛋。
胤礽不感動了。
“痛……”胤礽使出了吃奶的勁,把康熙的臉往外推。
康熙製住了胤礽的手,又親昵地紮了胤礽兩下,紮得胤礽捏緊了小拳頭後,才笑著放開胤礽。
李光地和張英看得眼睛都直了。
原來皇上對太子這麼寵的嗎?和他們在家玩兒子的動作都差不多了。
皇家父子和普通父子似乎也沒什麼差彆啊。他們還以為皇宮的父子也會來君臣不可逾越那一套,雖是至親,卻很生疏。
康熙逗完兒子之後便繼續炫耀兒子。
他對李光地和張英非常信任親昵,隻比對小舅子常泰差一點,說話沒什麼顧忌,就像是麵對朋友一樣。
胤礽則不斷打斷康熙,說康熙吹過了。
康熙伸手把兒子聒噪無比的嘴捂住,繼續吹兒子。
胤礽眼珠子滴流滴流的轉,特彆不理解為什麼這輩子的阿瑪會如此的頑皮。
有胤礽充當氣氛組,李光地和張英的表情輕鬆不少。
皇帝炫耀兒子,理應是一件不會讓人有多少壓力的事。但康熙炫耀著炫耀著,李光地和張英的神色輕鬆不起來了。
我這兒子有些神異之處,祖先夢中授課,幾乎生而知之,因此被上天妒忌,一旦動腦過度就犯困,沒法正兒八經出閣讀書。你們給朕想個辦法,怎麼讓太子輕輕鬆鬆地讀書還不會被外人說懶。
李光地和張英麵麵相覷。
他們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能這麼受皇帝信任,連太子有神異都告訴了他們。
這是我們能活著知道的事嗎!我們壓力很大!
胤礽拉了拉康熙的袖子,示意康熙放開他的嘴。
康熙鬆開虛虛捂住胤礽嘴的手後,胤礽道:“阿瑪,這些事能告訴他們嗎?他們嚇壞了。”
康熙道:“杜太傅都知道的事,他們要替代杜太傅成為太子師,當然得知道。”
胤礽歎氣:“對哦。要是杜太傅能年輕十歲就好了。人為什麼會老呢?”
康熙失笑:“人當然會老。你還這麼小,就害怕變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