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二更合一(1 / 2)

胤礽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有多厲害。

作為一個擁有現代三觀和先知視角的人,他做到這些事理所當然。

就像是背了九九表後會做加減乘除,隻是小學學力而已。

比起他這個已經跳出時代桎梏的人,在這個時代中擁有先知視角的人,才最為偉大和可貴。而推動世界的人,一定是這樣的“原住民”。

身為滿清的封建帝王,卻能看到在泥土裡打滾的普通黎民,希望民族融合,希望大清能走上世界霸主舞台的康熙;

身為士林階層,完成帝師夢想,卻仍舊向往一個“無帝王時代”的唐甄;

睜眼看世界,放棄國內優渥生活和在朝中的地位,悍然踏上古時“一人滅一國”外交官道路的陳廷敬;

反對衍聖公,反對神化曆代大儒,想要複“強儒盛世”的孔家族人;

還有帶著海軍滿世界跑的常泰,以女子之身帶領大清科學院的李彤……

以及已經七十六歲,卻因為求知欲,而要踏上環遊世界巨船,置生死於不顧的顧炎武顧先生。

顧炎武曾是理學大家。

因為山河凋零,他砸碎自己的三觀,開始尋找新的儒學道路;

顧炎武曾經積極反清。

見到黎民慘狀後,他心知戰亂民苦,雖自己要為前明“守孝”,但精心培養外甥,希望外甥能為扭轉暴清而儘一份力;

顧炎武尊行王道,希望君主為道德聖君,堂堂正正。

但胤礽和唐甄給他看到了華夏之外的世界,告訴他有些事迫在眉睫,沒有時間堂堂正正時,他也願焚儘殘軀,親眼去看,親身去體會,親自得出結論。

這是顧炎武第幾次主動砸碎自己的信念、自己的三觀?

破而後立說著容易,有多少人能做到。

胤礽隻知道,他肯定很難做到。

親自幫顧炎武打點之後,胤礽在南京停留了一段時間,想送顧炎武上船。

康熙得知此事後歎了口氣,同意胤礽留在南京。

胤禔也想留下,被康熙招呼著幾個侍衛架走。

康熙擔心,胤禔留下後會拎著他砂鍋大的拳頭去暴揍七旬老人,給大清皇室的聲譽帶來不可彌補的損害。

胤礽隱藏身份改頭換麵留在南京,以曹寅族人的身份和曹寅一起處理“民間訪問團”的事。

在船隊出訪準備階段,又有幾個老頭托顧炎武的關係要插隊。

胤礽一看名單,人都傻了。

黃宗羲,今年七十九歲。

王夫之,今年七十歲。

李顒,今年六十二歲。

李柏,今年五十九歲。

李因篤,今年五十七歲……

好家夥,除了他老師唐甄,清初四大思想啟蒙家全來了,著名的明遺民也來了。

這幾人要是在船上出了什麼事,清初思想大家怕不是被一網打儘,說不準還有後世人陰謀論說大清朝廷故意害死這些人呢。

胤礽頓感頭疼。

一個顧炎武老師他還能派人多照顧照顧,這一溜的重要老頭,他要不要乾脆陪著他們一起出航算了?

這一溜德高望重的老頭堵門,曹寅也頭疼萬分。

“交由皇上定奪如何?”曹寅問道。

胤礽木著臉把一封書信交給曹寅。

曹寅先略過信紙開頭肉麻的部分,然後看向信紙後半截。

康熙說,去,趕緊讓他們去,敲鑼打鼓讓他們去,並宣揚他們去了。

這是明遺民開始認可我大清的證明!

曹寅乾笑:“皇上考慮的事與我等不同。”

皇上隻需要下命令。困難?那不是臣子該解決的事嗎?

胤礽歎氣:“他們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出海,拒絕他們,我於心不忍。罷了。”

胤礽問過顧炎武之後,顧炎武同意胤礽向這群老頭透露身份。

“把唐甄叫來。”顧炎武道,“他這個當老師的,此刻不來護著你,去大學和人吵什麼架!他還記得他是太子師嗎!”

鑒於顧炎武和唐甄已經完全變成“死對頭”,提起對方就是謾罵,胤礽這弟子夾在中間,隻能苦笑,不敢說話。

唐甄很快來到南京,第一件事就是和這群明遺民們吵了一架。

他們倒不是因為前明和是否出仕的事吵。

如今康熙有了明君的雛形,胤礽更是有了聖人太子的跡象。後世與唐甄、顧炎武並稱啟蒙思想四大家的黃宗羲和王夫之都有民貴君輕的思想,都盼著百姓好,自然對康熙和胤礽寄予厚望。

他們有許多不滿的地方,此刻都朝著自詡帝師和太子師的唐甄炮轟。

論辯論,唐甄怕過誰?

他連舌戰百家都做過,還怕幾個老儒?

幾番辯論之下,這些老儒雖仍舊對唐甄橫眉豎眼,但說起康熙和太子,都在歎氣他們的不容易。

直到李因篤看到給唐甄添茶送水的胤礽,愣了一下,不確定道:“太子殿下?您是太子殿下!”

這下輪到胤礽愣住了。

幾人都將視線投向胤礽。

他們因名聲極大,被單獨安排了一個院子,派專門的人伺候著。

而給他們擔任主管的人,就是胤礽。所以他們和胤礽打過許多次教導,對這個謙虛熱忱的少年人很有好感。

但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在京中待著,在這裡天天伺候他們?!

唐甄冷哼了一聲,道:“你現在才認出他?”

李因篤苦笑:“之前幾日太子殿下我正病著,沒見到太子殿下。”

說完,他就要下跪。

胤礽忙把李因篤扶住:“先生請不要多禮,我本是隱藏身份來此幫皇父做事,對幾位先生已經失禮在先。沒想到闊彆十年,先生還記得我。”

李因篤曾經被舉薦到京城當官,很快就以贍養母親為由辭官。

胤礽那時不過五歲,雖和李因篤有過接觸,沒想到李因篤還記得他。

李因篤卻苦笑:“草民並非記得十年前的太子。隻是太子整頓杭州吏治的時候,草民碰巧在杭州城內。”

胤礽愣了一下,想起當時痛苦的心境,勉強笑道:“杭州城啊,那我一定嚇到先生了。”

李因篤連忙道:“不不不,太子做得極對!當時杭州城謠言四起,富商為抬糧價,四處宣揚兵禍將起,糧價飆升十數倍!若非太子殿下悄然坐鎮杭州城中,暗中指揮海軍幫華家運糧,壓製住杭州糧價。恐怕杭州定會生靈塗炭!”

顧炎武看了李因篤一眼,又看向胤礽。

胤礽猶豫了一下,卻向李因篤作揖鞠躬:“其實當時事並非如此。宣揚有兵禍的是我,不是富商。”

李因篤愕然。

胤礽保持著作揖的姿勢,低著頭道:“他們挾民作惡,若不能讓百姓清醒,明白因為私利造成此種局麵,下次、下下次,他們還會再犯。而大清也會因為投鼠忌器,因為他們裹挾民意,不敢出手。”

“糧早已經準備妥當,不會危害普通老百姓的生計。我原本是想,若這時候能有一家豪商站出來,和華家一同安撫民眾……”

胤礽咬牙,道:“他們或許並無謀逆之意,或許與之前浙江民變之事無關。但當他們哄抬物價時,我認為,該殺!”

黃宗羲放下書卷沒有站起來,淡淡道:“你認為該殺,又為何如此痛苦?”

顧炎武淡淡道:“因為老夫去信罵了他。這些人縱然該殺,也該按照律令殺,而不是羅織罪名。”

黃宗羲道:“若不以謀逆論處,隻是哄抬物價,囤積居奇,還未成功,殺不了。”

顧炎武道:“那就再找機會殺!若為人君者用此等陰謀詭計,下臣如何自處?他們會變本加厲,用陰謀詭計羅織罪名,禍害朝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