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二更合一(1 / 2)

胤礽看了這三人的殿試卷子,歎了一口氣。

高其倬先不提,法海和滿保的卷子就算不能名列一甲,也能進入二甲前列。

但康熙時定下了一個規矩,就是“滿不點元,漢不選妃”。

“漢不選妃”即漢人不能進宮。能進入皇帝後宮的除了蒙古人,就隻有滿漢蒙軍旗和包衣。

所以一般說順治之後的“漢妃”,其實就是漢軍旗和漢包衣。

當然,如果皇帝真看上了某個漢女,也簡單。從康熙時,江南官員就向宮裡輸送會唱戲的小女孩小男孩。乾隆時他和他的聖皇太後特彆愛聽戲,在宮中養著幾十上百個小伶人。著名的漱芳齋,就是給那些小伶人住的地方。

這時候,隻要把這些小伶人罰入包衣就成,便算是旗人了。

朝中也有許多漢人官員受了罪罰進入包衣,之後立了功再出旗為民。

“漢不選妃”,哪是如此不便之事。

但“滿不點元”就很嚴格了。

這個措施其實是給順治擦屁股。

順治時為了扶持滿人科舉,科舉曾經試著分滿漢兩榜。所以大清曆史經曆了112次科舉,但有114個狀元。

但那兩次滿漢分榜,遇到了極其嚴重的尷尬——滿人參加科舉的人數連榜都填不齊,大部分人能把字句寫通順就算優秀。

其實那兩次滿人狀元可能確實有些真才實學,但被參加這兩榜的滿人廢物拖累,他們的狀元含金量也變得極其低。

順治本想讓滿人中多出些厲害的讀書人,來宣揚滿人學問也不錯。結果起了反效果。

於是隻兩期滿漢分榜之後,這政策就停了。

之後滿蒙隻是給額外錄取名額,不占用原本科舉名額。放榜時,與其他漢人學子同榜排名。

然後,皇帝又跟挽尊似的,聲稱為了預防徇私舞弊,減輕滿漢矛盾,“滿不點元”,滿人原則上不為狀元,不入一甲。

不僅如此,若是康熙遇見特彆優秀的旗人學子,還會故意壓對方名次,將其壓在三甲,然後迅速重用。

比如後麵那個二十九歲就當封疆大吏的年羹堯。

也不知道康熙為何有這重用旗人,非得壓對方科舉名次的習慣。胤礽隻能說,汗阿瑪自有他的考量,作為太子,他要學的還很多。

唯一例外就是納蘭性德。康熙看來看去,委委屈屈給了納蘭性德一個二甲第七的好名次,回頭還和胤礽說,他怕壓得太低,天下人會笑話他不通文墨。

胤礽安慰康熙,汗阿瑪您真是棒棒哦,把狀元壓到二甲第七,可真是太委屈您了。

於是納蘭性德以及後續許多滿人勳貴想要大學、科舉雙魁首的夢想,就這麼無情地被康熙哢擦了。

胤礽不知道說什麼好。

最開始這“滿不點元”,是皇帝自欺欺人的挽尊。但現在滿人中也有能乾人了,放開了不好嗎?

可能他汗阿瑪還是心虛吧,認為點了旗人的一甲,會引起天下漢人讀書人的爭論,索性直接壓旗人名次了。

反正最後重用誰,還不是他這個皇帝說了算。

至於那些旗人也想要個好名次……做人要實在,彆那麼虛榮。(此處當有納蘭性德吐血的聲音。)

法海和滿保本來也會被康熙壓到三甲,還是胤礽好說歹說,才讓康熙勉為其難讓其留在了二甲。

胤礽認為,法海、滿保、高其倬三人既然已經隱隱成為這一榜進士的領頭人,若科舉名次太低,恐怕不能服眾。

雖說滿人不在乎,但對漢人而言,同進士出身和進士出身的含金量十分不同。

清晚期的曾國藩最鬱悶的就是他的“同進士出身”,後來還成了一個梗了。

這三人要繼續成為這一榜進士的領頭人,三甲同進士肯定是不成的。

胤礽看著康熙雖然同意,但仍舊滿臉不樂意的模樣,懷疑康熙老喜歡壓這些即將被重用的人的科舉名次,可能其他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是借口,他本人的惡趣味才是主要原因。

總之,胤礽終於幫這三人穩住了進士出身。

但看著這三人的殿試試卷,他仍舊很不開心。

法海和滿保的試卷不比一甲更言之有物嗎?不比二甲排名前列的人更見聞淵博嗎?

以後的科舉試卷可是會變成史料,在後世展覽的。汗阿瑪隻圖一時惡趣味,這科舉試卷一展覽,他小心後世變成笑話。

胤礽想了想,特意找康熙,讓康熙把實錄中他也參與閱卷的事劃掉。

康熙疑惑:“怎麼,都到現在了,你還擔心外臣說你僭越分權?放心,敢說咱爺倆的人已經拜殺得差不多了。”

胤礽搖頭:“不不不,汗阿瑪,不是這個原因。以後這些試卷文章肯定是會被後人的。兒子可不想被後人說不通文墨,不識好壞。”

康熙:“?”

康熙捏拳頭:“你的意思是,你汗阿瑪不通文墨,不識好壞?”

胤礽退後幾步,使勁搖頭:“不不不,不是這個意思。汗阿瑪自有考量,但後世人哪懂汗阿瑪背後的考量?”

反正我不想背鍋。

康熙氣樂了,於是宮中又出現了康熙揮舞著小皮鞭驅趕太子上樹這一幕。

最終,胤礽還是沒能逃過與康熙一同閱卷的紀律。康熙還撒謊,說是胤礽故意壓旗人名次,以免漢人學子對排名不滿。

康熙口述,讓寫《起居注》的官員記載:“太子說,閱卷之後,皇父知道哪個旗人有才乾,之後自會重用,不需要那些虛榮的名次。”

胤礽漲紅著臉道:“兒子沒說過!那是汗阿瑪說的!兒子堅決反對!兒子還據理力爭,替法海和滿保保住了二甲的名次!”

康熙一手按住了兒子的腦袋,慢條斯理地說道:“朕說是你說的,就是你說的。”

官員一手拿著毛筆,一手拿著書卷,表情疲憊極了。

雖說這《起居注》啊,難免會有所刪改。但是皇帝陷害太子什麼的,是不是過分了?

皇上您也知道您這樣做對旗人不公平,您何苦把這口又黑又圓的鍋扣在太子身上?

官員決定,將這件事偷偷記下來,寫在回憶錄中,為太子平反。

明珠消息靈通,很快得知了這件事。

納蘭性德和納蘭揆敘相繼離京,小兒子又性情頑劣,明珠經常把大兒子的學生法海喚到家中悉心教導,以安撫自己被小兒子氣得疼的老心臟。

“太子之恩,你要記住。”明珠歎息道,“皇上也是,唉,旗人進士確實不缺上進的機會,以你和滿保的出身更不缺。但這科舉名次也很重要啊。”

顯然,明珠也因為自家大兒子隻得了一個二甲第七非常不滿。

他見康熙這樣,就不讓自己二兒子三兒子科舉了。反正都會被壓名次,不可能一甲登科,還不如當個筆帖式或者拜阿唐,再入宮當個侍衛,走正統的勳貴上進路線,免得折騰。

法海有氣無力地應下。

明珠疑惑:“你都入二甲了,怎麼這麼沒精神?”

法海道:“沒、沒什麼。”

明珠眼珠子轉了轉,道:“你大哥寫信來訓斥你了?”

法海趕緊搖頭。

若是鄂倫岱訓斥他,他可能還好受一些。

但鄂倫岱信中的內容卻是讓他不用擔心,可以更囂張一點,就算是宗室子弟,我佟家也不怕。

鄂倫岱還非常欣慰,法海這個悶葫蘆居然能和人打架了,出息了啊,要再接再厲。

法海看著書信傻眼。他大哥不僅不訓斥他,還誇獎他?這樣真的好嗎?

誇岱老氣橫秋地拍著法海的肩膀:“大哥就是這性子。他要是在京中,可能就已經開心地打上那什麼王府的門了。幸虧侄子是嫂子教,否則還不知道會被大哥教成什麼混蛋樣。”

說起對自家混蛋大哥的不滿,誇岱可以整整一天不休息。

法海聽著誇岱絮絮叨叨,兩眼無神。

他……並不想被鄂倫岱當弟弟一樣寵啊。這樣他多難受多尷尬!

特彆是當他額娘開心地問他,他已經進士及第,能不能讓她葬入佟家祖墳的時候,法海就難受了。

明珠略一思索,道:“以鄂倫岱的性子,他不僅不會訓斥你,還會誇獎你。怎麼?他對你好,你反而不高興?”

法海垂下頭,不說話。

正端著糕點過來給明珠和法海加餐的覺羅氏見狀,歎氣道:“你是為你娘吧。”

明珠疑惑:“他娘怎麼了?鄂倫岱離京那麼遠,還把和碩格格也帶走了,佟家府上不又是他娘管著。難道誰還能給他娘氣受?”

“後院之事你不懂。”覺羅氏道,“正因為她現在有了當家娘子的權力,才會有更進一步的奢望。若隻是想要求個誥命,以法海的能耐,將來也不是做不到。最怕的是,她若是想進佟家祖墳,和佟國綱合葬……”

明珠皺眉:“就算有了誥命,也是單獨安葬。哪有侍妾入祖墳的?佟國綱的原配臉麵往哪擱!”

法海的腦袋垂得更低了。

明珠見狀,訓斥道:“你娘真的以此事逼你?這事你可不能糊塗。若你開這個口,鄂倫岱定不會同意。佟家就剩下你們三兄弟,若因此事起了間隙,佟家豈不是更加艱難?聽我的,好好勸勸你娘,這身後哀榮的事,又不止葬入祖墳一項。你好好當個大官,封個爵,到時候給你娘討個誥命夫人,把墓修得大大的,甚至可以給你娘單獨修個寺廟供奉,這不仍舊很風光?”

覺羅氏也勸說道:“將來讓你娘和你一起合葬,在地下也能陪著你,以享天倫之樂。這不比去追隨佟國綱,繼續伺候人強?”

法海擦拭了一下眼淚,道:“我也不想和大哥、三弟起間隙。隻是娘說她這輩子唯一的心願就是葬入祖墳,揚眉吐氣,我……”

明珠和覺羅氏對視一眼,眼神都很無奈。

這就很麻煩了。

“拖著吧,拖著一步是一步。”明珠道,“或者你先應下說會努力,到時候給你娘捐個寺廟,立個功德碑,也算儘力了。人要學會變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