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1 / 2)

“好的,洪先生,以及李小姐,請抬頭。”

洪洋起聽見了那個聲音。與過去那幾天的噩夢開始時的語句完全相同。聲線清和,還有些柔軟,骨子裡帶著三分禮貌的謙讓。換在平時他一定會回以一口唾沫來嘲笑這個說話的娘炮。沒有什麼是圈子裡的【瘋狗】不敢做的。

可是如今他不敢。

他不敢。

洪洋起緩緩地抬起頭,他的麵前站著一個微笑的男人。男人石黑色的長發在耳後綁成馬尾,唇形飽滿而鋒利,嘴角似乎天生就是微微翹起。他看上去應該去拍美妝廣告,而不是站在奇怪的囚室裡。然而洪洋起沒有這樣的遐思,男人微翹的嘴角讓他突然想到蝙蝠俠裡那個把自己嘴巴劃開的小醜。

他輕微地向後退了退。沒有退成,他的後背碰到了尖銳的突刺狀的金屬。這個白色的房間與精神病院裡的防止自殘患者發病的特殊禁閉室有異曲同工之妙,隻不過代替軟墊的是鋼製倒刺,覆蓋著所有的牆壁——是的,包括天花板和地麵,洪洋起之前一直雙膝跪在唯一一塊一平米的空地上。而讓他渾身發冷的是,男人每次拜訪這間囚室都是走進來。就是很普通的走進來,沒有開啟任何機關,踩著尖銳的閃著冷光的慘白色鋼刺,悠閒的站在他麵前。

“今天是什麼?”洪洋起開口,他被自己沙啞的聲音嚇了一跳。

洪洋起已經關在這裡三天了,一直沒有機會說話。這三天來他一直保持同一個姿勢跪在空地上,不敢讓身體有絲毫的晃動,以免自己栽倒在鋼刺上。這個房間裡沒有光照,但塗著未知化學藥劑的銀白色金屬讓周圍亮如白晝,洪洋起從來不知道明亮的光能給人比黑夜更甚的痛苦。他睡不著,動不了,明明肢體沒有被任何刑具束縛折磨,精神卻到了瀕臨崩潰的邊緣。每天的某個時間點他會聽到這個男人的腳步聲,然後洪洋起順從地抬頭,男人用打量牲畜的眼神注視他片刻,就像在確定是否發育良好。然後他會低語,幾個意義不明的詞語反複地在洪洋起耳邊徘徊,很快洪洋起就產生了幻覺。男人走後,天花板會懸下一隻裝飲用水和排泄壺的籃子,洪洋起呆滯地把壺口塞到自己的屁股下排便,那種像牲畜般被注視的感覺如影隨形。他聽到男人在自己耳邊的低語,無時無刻,很多時候他隻想瘋狂的撲向身旁的鋼刺,讓它把自己紮成篩子來個一了百了。但他又會瞬間清醒過來,祈禱著男人下一次的出現,祈禱著終結。

洪洋起隻是個膽小如鼠的偷窺癖而已,他沒有自殺的勇氣。

“真沒意思。”男人說,“自稱瘋狗的你,堅持三天就是極限。”

霍準歎氣,他當然明白把人逼到極限就不好玩的道理。他喜歡觀察人類清醒的在瘋狂邊緣掙紮,而不是讓他們完全轉化為徹底失去神智的傀儡娃娃。

“我的客戶們想要享受這間房間還要付費呢。”霍準說,“你真不識貨。”

這間囚室以前是他思考的地方,霍準在遇到沈畔之前一直在試圖殺死他自己,於是有一天他畫出了這個房間的草圖。但房間建造完畢後他才發現這個囚室完全對自己無用——霍準沒有痛覺,沒有同理心,沒有羞慚感,強光線對他的影響近乎為零。唯一能造成生理傷害的鋼刺隻能讓他練練“如何在尖銳金屬上尋找可以站立的完美支點”——沒有痛苦的死亡有什麼好玩的?死於自己製造的無痛鋼刺也太遜了吧?

事實上,在這個房間裡玩了幾天,霍準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學著開一個雜技培訓班。很快奇葩的屬下們也發現了樂趣,在發現R和他的第N任女友在這裡的空地上探索兩|性|樂|趣時,霍準消毒之後果斷將其移為工作用的審訊室。

沒意思。

“你隻需要替我完成一件事情,就可以離開。”洪洋起愣了一下,發出激動的嗚咽。他忙不迭地點頭,甚至伸手試圖拉霍準的褲腳

霍準雙手合十輕拍了三下,似乎是啟動了什麼機關,洪洋起一平米的容身之地立刻擴展了許多。一排鋼刺緩緩降下,直到沒入地板,洪洋起的麵前出現了一條狹窄的通道,剛剛能容納他在裡麵爬動。

“去吧。”魔王擺擺手,“李小姐有點渴,我需要你給她弄點飲料。”

洪洋起爬到了通道的儘頭。那是另一塊小空地,比洪洋起的略大一些。那裡蜷縮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女人,她的身上沒有傷痕,隻不過衣服完全汗濕了。她大張著嘴巴,像一條快渴死的魚,並發出那種錫紙被揉成一團才會產生的噪音。她在嘶喊,小心翼翼地嘶喊。

洪洋起認出那個女人是李慧。但他此刻毫不關心。他想出去,他想活著。

霍準說:“就是那兒,把你的右臂伸進去,然後按下開關。”

他所指的是這片空地上除了李慧以外的唯一一件東西。

一台榨汁機。

洪洋起嗚咽起來。

霍準用溫和的口吻對他說:“把你的右臂伸進榨汁機,然後喂給李小姐。或者你可以回去再待幾天。”

“拜托……求求你……”

“聽話,洪先生。”

洪洋起花了很長功夫平靜下來,他以為自己在哭鬨呐喊,事實上隻是跪在原地輕輕搖晃而已,發出的音量大小就像蟲鳴。他沒有力氣了。三天的非人折磨讓他根本無法對此感到憤怒和反抗。

洪洋起呆滯地注視著大號榨汁機裡明亮的刀片。他一點點爬過去,感覺自己像一隻主動送到屠刀下的牲畜。

“隻要照做……?”

男人肯定道:“我會放你離開。”

洪洋起順從地,麻木地,把整隻右手伸進榨汁機裡。然後他跪在了紅色的開啟按鈕上。

“嗡——”

“這是什麼飲料?”

沈畔聽見廚房的動靜,探頭來看操作台前的霍準。後者正按著不斷攪拌的榨汁機機蓋,防止裡麵的水果飛濺到桌上。

“西柚和香橙。”霍準沒有回頭,他聽見烤箱“叮”的提示音,於是立刻拿起隔熱手套打開爐門。他烤的曲奇應該到時間了。

“西柚好苦的。”沈畔吐吐舌頭,她不敢打擾霍準烹飪食物,即便聞到曲奇的味道,也隻是遠遠的扒著廚房隔斷的門框張望。偏愛甜食的小姑娘一邊想象著曲奇的味道一邊發表意見:“你可以在果汁裡多加點蜂蜜嗎?”

“聽話,盼盼。”儘管這麼說,霍準已經默默地拿出蜂蜜罐子,“吃太多甜食對牙齒不好。”

盼盼:“我每天都刷三次牙!”

霍準忍俊不禁:“可你用的是兒童牙膏。”

“……那個牌子的草莓味真的很好吃啊……”沈畔的聲音逐漸變弱,然後十分拙劣地轉移話題:“我去看看有沒有到播放那部劇的時間!”

這是去警局做過筆錄之後的傍晚,夫妻倆正打算坐在電視機前看《犯罪現場調查》。霍準負責準備點心,沈畔負責吃。自沈畔被綁架後她就沉迷於刑偵片,而且對營救自己的警|察同誌抱有莫大好感。這幾天霍準陪她相繼補完《識骨追凶》《重案組》等等美劇。他一個終極boss級彆的魔王看這些正義戰勝邪惡的經典套路沒有絲毫不適——沈畔這幾天很黏他,因為害怕裡麵血|腥的凶|殺現場一直緊靠在丈夫胸口,仿佛一隻沒骨頭的八爪魚。大魔王本人表示極為愉悅,世界應該多點宣揚愛與正義的警匪片。

如果結局是陰暗現實係,盼盼會做噩夢。

“說起來,盼盼不害怕靈異恐怖片,卻怕現實裡的罪犯?”

沈畔端正地坐在他腿上:“靈異類的鬼怪根本不存在啊……魔法巫術什麼的也是虛假的。現實裡用謀略和物理道具害人的罪犯卻真實存在,他們也許就隱藏在人群中間……”

或者被你當作人肉靠墊和小食台,正手捧剛烤好的星形曲奇伺候老婆。

霍準微笑:“多數美劇其實不側重犯罪,他們對案件的聚焦點大多在爆米花般的血腥場麵與能吸引眼球的黃色內容……要不要看點更有內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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