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三輪車慢悠悠駛進一條狹窄的小巷, 地上鋪著青石板,由於年代久遠, 地麵顯得凹凸不平。
三輪車上的人躲避著這些礙眼的凸起,從後麵看,他好像是在扭長龍。
不過他還是平穩地到了一處人家, 剛落地,門從裡打開。
一個赤著上身的年輕男人出現在許同木眼前, 年輕男人很強壯, 腱子肉一鼓一鼓的。
許同木愣了一下,“我來送大米。請問你父親在家嗎?”
年輕男人眯著眼衝他打量了下,輕輕點了下頭,朝屋裡喊了一嗓子。
聲音高亢, 仿佛要把房頂掀下來似的。
許同木有點發怵,對上年輕男人那雙冷硬的眼神時下意識抖了一下, 神色微微有點慌亂, 卻又飛快低下頭, 將三輪車裡的一袋大米搬起來,衝著剛剛走出來的中年男人道, “大米,我送來了。放在哪兒?”
中年男人指了指院子。
許同木彎著腿,躲著那個年輕男人,艱難地搬過去。
等他放到中央,中年男人卻沒有給錢,反而將袋子口的繩子解開。
許同木不明所以, 心卻有點慌,靜靜看著他的動作。
中年男人招了招兒子,對方從門後取了三四個尿素袋子鋪開,而後合力將大米往袋子上倒。
許同木根本來不及阻止,當看到中間那一段陳米時,他臉色煞白,下意識閉眼。
可惜他這是鴕鳥行為,年輕男人抓著一把麵粉,三兩步邁過來,揪住許同木的衣領,一拳砸了過來,“你居然在大米裡摻假?上回我們家的大米吃到一半就有一段是發黃的陳米。我爸擔心你不認賬,所以就再定一次。”
許同木捂著臉,不住求饒,“我不是故意的。上回的大米,我賠你錢。你彆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年輕男人不聽許同木解釋,一拳又一拳砸了下來,“還說不是故意的?你不是故意的,你會專門往中間放嗎?”
許同木抱頭躲閃,卻不想對方真的太有勁了,根本躲不開他的鉗製,他隻好不停求饒,“我真的不敢了,我賠你錢,連上回的我一起賠給你。”
一陣拳打腳踢後,許同木渾身上下都掛了彩。
年輕男人才覺得解氣,像丟抹布似的將他往牆上一丟。
中年男人走過來,彎下腰,“上回我定了一百二十斤,這次也是。你賠雙倍錢給我。要不然我兒子饒不了你。”
許同木蜷縮身子,瑟瑟發抖,彎腰開始掏錢。
“這裡的錢都給你們,彆打了。我不乾(敢)了。”許同木門牙被打掉一顆,說話有點漏風。
中年男人接過錢,數了數,滿意地點點頭,“行了,趕緊滾吧。”
許同木麻利得跑了,剛跑了沒幾步,又看了眼院子裡的大米,這些還沒給錢呢?
年輕男人察覺到他的視線,衝他揚了揚拳頭,威脅道,“是不是還想嘗嘗我的拳頭啊?”
許同木嚇得連聲都沒吭一聲,轉身就跑。
他騎著三輪車飛快往門麵那邊跑。
周大妮正在招待客人,正在給對方稱米的時候,許同木東倒西歪撞了進來。
他滿臉青紫,嚇了周大妮一大跳,“你怎麼了?”
許同木埋頭往裡屋跑。周大妮也顧不上客人,趕緊進去。
“你被誰打的?”
許同木哭得滿臉都是淚,渾身上下疼得厲害,聽到她的話,滿腔怒意全衝著她發了,“都怪你,要不是,我怎麼會被人打。”
“關我什麼事?”
“要不是你在大米裡摻陳米,我怎麼會被顧客打?他把我牙都打掉了。”
周大米嚇了一跳,手放嘴上,衝他噓了幾次,可惜盛怒之中的許同木根本顧不得這些,聲音老大。
外麵的顧客聽得明明白白,手裡的米立刻往袋裡一丟,轉身就往外走。
正探頭往外看的周大妮瞧見了,追了幾步,“哎,柳姐,不是說家裡孩子吵著要吃乾飯嗎?您去哪啊?”
對方頭也不回,可把周大妮氣得夠嗆,回到屋裡就踢了許同木一腳,“你是不是傻啊。你怎麼當著顧客的麵嚷嚷這些?”
“不是你問我的嗎?你問我,我當然要說了。”許同木捂著腮幫子痛得不輕,嘴裡也沒句好話。
周大妮更生氣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還不是為了咱們這家店。那些陳米可都是錢啊。你就不心疼嗎?”
“就因為你出的爛主意,我現在都成這樣,你心疼過我嗎?”許同木也來氣了,騰得從椅子上站起來,扒開自己的嘴,讓她看得更亮些,“看看我的門牙,都被打掉一顆了。你有沒有心呐?錢就那麼重要嗎?”
他滿嘴鮮血,周大妮抖著身子,感覺滲得慌,聲音也低了下來,“你趕緊去醫院鑲一個吧。”
許同木朝她伸手,“快點給我錢。”
周大妮炸了,“你剛不是才賣了兩袋大米嗎?錢呢?”
“你以為打一頓就完了,他們把我今天掙的錢全搶走了。”許同木沒好氣地道。
周大妮心疼得不行。那可是一百多啊,居然就這麼沒了。
可看著自家男人真的發火了,她隻好憋著氣開始掏兜,抽|出其中兩個大票子,還不忘叮囑他,“鑲個差不多的就行,彆挑太貴的。長榮這次又沒考上,還得再考呢。”
許同木沒有應聲,反而奪過她手裡所有的錢,也不數,直接往自己兜裡揣,一句話都沒有,埋頭就往外去了。
周大妮氣得半死。
老大兩口子鬨成這樣,省城這邊也沒有清淨。
許同林跑了趟學校,從班主任那邊打聽到,長麗昨天問過她關於學費的事情。之後就走了。
家裡人聚在一塊想辦法。
許同林從包裡掏出一份學生聯係表,“這上麵是他們班所有學生的聯係方式。隻有幾個家裡有電話。咱們得一家家找了。”
苗翠花看著這密密麻麻的字,頭都大了,“不能讓老師幫忙通知嗎?全給叫到學校來。”
許同林搖了搖頭,“媽,他們是高中生,地址遍布全市。老師哪裡能通知啊?老師說,三天後就是學生統一填報誌願的日子,都會去學校的。”
李盼娣接過這份聯係表,看了一遍,側頭問亞琴,“你們班家裡條件不好的同學,你幫我挑出來。”
亞琴接過筆,在上麵劃了幾個圈。
李盼娣蹙了蹙眉,這些人都住在郊區啊,她又扭頭繼續問,“有跟長麗關係好的嗎?”
亞琴搖頭,“長麗一直跟我是同桌,她幾乎天天都是學習,隻跟宿舍和我們前後左右的同學有來往,這些人的家裡條件都還可以。他們還已計劃去外麵旅遊呢。應該不會去打工。”
李盼娣手支下巴,“那咱們隻能從這幾人當中選了。”
許同林點了下頭,朝苗翠花道,“媽,我和盼娣明天去找人,你帶著孩子們在家等消息吧。”
亞琴舉手,自告奮勇道,“爸,媽,我也去幫忙吧。”
許同林點了下頭,“行,明天你跟著你媽。我們兵分兩路。”
李盼娣沒有意見。早點找到孩子,才能早點將她帶回來。
散會後,苗翠花撐著沙發起身,駝著背往自己屋裡走,許同林扶著她,“媽,你彆擔心,我會將孩子找回來的。”
苗翠花重重歎了口氣,“她怎麼會無緣無故跑回去問她爸媽要錢呢?你不是都已經說過了,會幫她交學費的嗎?之前去北京旅遊,她也沒有拒絕啊?”
她怎麼都想不通。為什麼長麗這孩子突然不辭而彆。她不是都跟她說了嗎?她二叔家有錢,不用擔心學費。
許同林微微眯了眯眼睛,經這麼一提醒,他才覺得不對勁。
長麗以前也沒怎麼過問他廠子裡的事情,為什麼昨天會問他廠子是不是快倒閉的事情呢?
他問他父母要學費,是不是擔心他廠子倒閉,無法替她交學費呢?
這孩子!怎麼會這麼想呢。
第二日一早,許同林,李盼娣和亞琴按照地址找人。
李盼娣和亞琴見到了兩個學生,他們正在家幫忙收稻子,沒有出去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