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飛快, 2001年到了。
這一年是小玉高考的日子。其他孩子都各自上學, 隻有長榮留在省城打工。
他沒有手藝,隻能到冰棍廠裡當一名普通工人, 吃住都在廠裡,偶爾發工資了, 也會給小玉買些好吃的。
隻是小玉對他似乎並沒有特彆的,一直拿他當哥哥。許同林和李盼娣便也沒放在心上。
到了六月二號, 李盼娣接到香港打開的電話。
電話那頭是方老板,說劉春芳出事了。李盼娣嚇得魂都快沒了,想帶小玉過去, 卻又知道到底是個什麼情形, 隻能跟許同林商量, 兩人先過去,要是有個萬一,再讓小玉趕過去。
兩人到達香港直奔醫院, 外頭有許多保鏢在外麵看著。
許同林自報家門, 有個保鏢進去請示, 出來後請他們進去。
兩人推門進去的時候, 方老板正坐在床頭的沙發上,身上站著個年輕助理。而劉春芳頭上裹著紗布躺在床上,臉上蓋著氧氣罩,眼睛緊閉。
“方老板,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春芳姐怎麼會出事呢?”李盼娣扭頭問方老板。
十幾年沒見,方老板的頭發已經全白了, 臉上的皺紋溝壑縱橫,布滿褶皺,甚至還有老年斑。其實他這麼蒼老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畢竟他原本就比劉春芳大了二十歲。
方老板拄著拐杖站起來,“發生了交通意外,醫生說她腦子受了重創,很有可能醒不來。”
李盼娣覺得耳朵嗡嗡嗡地響成一片,醒不來?那豈不是跟死了沒什麼區彆嗎?
她才四十一啊,怎麼就醒不來呢?她還有三個孩子啊?
李盼娣俯臥在床邊,緊緊握住劉春芳的手,肩膀聳動,一聲聲壓抑的、痛苦的呢喃,像是她從心肝肺間擠出來的血染滿整個房間,密密麻麻的絕望與悲哀,“春芳姐,你不能睡啊,你快醒醒啊,小玉和兩個孩子還需要你呢。”
怎麼會這這樣呢?上天為什麼要對春芳姐這麼殘忍?她明明還那樣年輕。
“媳婦,你彆這樣,春芳嫂子會好起來的。醫生也沒說她就一定醒不來啊。”許同林上前摟住李盼娣,擔心她怒極功心。
李盼娣趴在許同林懷裡,緊緊揪住他的衣襟,閉上了眼睛,鼻子發酸,死死咬住嘴唇,痛苦地哀嚎著。
她的難過是真實的,許同林也是如此,卻又打起精神拍拍她的肩膀,“彆哭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兩人哭了好久,久到外麵又進來一群衣著打扮光鮮的人,才稍稍止住哭泣。
有個三十出頭畫著精致的妝,手上染著紅指甲的年輕女人指著他們說了一句粵語。
許同要和李盼娣都沒聽懂。
方老板咳了咳,“他們是你小媽的好友。不得無禮。”
那年輕女人手剔著指甲,麵露不屑,“哦,又是大陸那些窮親戚啊?”
李盼娣收了淚,抬頭看著這一群人,“你們又是誰?”
不等這些人回答,方老板開口解釋,“他們是我的兒女。”
李盼娣隨意掃了一眼,約莫有五六個?這麼多?
不知怎地,方老板麵對李盼娣那隱含鄙夷的目光總有低人一等的錯覺。他下意識回答起來,“不是,有的是兒媳和女婿。”
許同林微蹙眉頭,打量著這群人,“你們不請自來,有何貴乾?”
他說的是普通話,除了方老板,其他人都聽得模模糊糊。
但看他們張牙舞爪的樣子,就猜到不是什麼好事。
方老板很是羞赧,他現在已經老了,兒女們都盼著他早死,好分一遺產。哪裡還有親情可言。
就是劉春芳躺在這裡,都極有可能是這些人的功勞。
也不知他們說了什麼,方老板捂著胸口差點摔倒了。
許同林覺得情況有些不妙,忙和助理一起將人人扶住。方老板哆哆嗦嗦從口袋裡掏出一瓶藥,倒了一顆塞到嘴裡,緩了好一會兒,才拿著拐杖跟他們說了一句什麼,離開了。
許同林聽著應該是警告之類的話。
方老板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助理給他倒水。
許同林輕輕歎了口氣,如果他辛辛苦苦把孩子養大,卻來氣自己,估計他不會比方老板好多少。
“聰聰和明明呢?他們安全嗎?”李盼娣坐他平複好,開始問起兩個孩子。
方老板點頭,“他們有保鏢二十四小時照顧,不用擔心。”
李盼娣放了心,正想說什麼,卻不想許同林眼睛尖,發現劉春芳的手指好像動了下,“哎,春芳嫂子是不是醒了?”
李盼娣也顧不上多問,忙回過頭去看。
這才發現她真的醒了,眼睛開了一條縫,雖然很小很小,但眼皮確實是在抖動著,她雙手捂嘴,“春芳嫂子。”
方老板催促助理喊護士。
等助理一走,他才想起床頭有按鈴,忙挪過去按了幾下。
這邊是VIP病房,醫生很快就到了,拿了氧氣罩,看了眼眼皮,確定地回複,“恭喜方先生,病人確實醒了。”
這話說的是粵語,但李盼娣卻是聽懂了。
劉春芳衝著她彎了彎唇角,李盼娣忙彎腰上前,“春芳姐,你真的醒了。太好了!”
劉春芳蠕動下嘴唇,李盼娣想了想,她應該是問他們為什麼會來,於是開口解釋,“是方老板打電話讓我們過來的。”
劉春芳衝方老板點了下頭,眼底露出一絲感激。
方老板心情似乎也變好了些。
劉春芳這次傷得太重了,全身都做了一遍檢查,醫生下了診斷結果,“起碼得臥床休息半年以上。脊椎神經會了受影響,強行起來,很有可能一輩子也站不起來。”
雖說病情很嚴重,但相比之前已經好了很多。
一個星期後,劉春芳能開口說話了,聲音有些沙啞,醫生說她之前喉嚨被玻璃割傷,儘量少說話。
她看著方老板,“查到了嗎?”
方老板秒懂,“查到了,是老二指使的。但是司機吵死不肯承認是受了指認。隻承認醉酒架勢。”
劉春芳單手撫臉,神色變了幾變。
看得出來,方老板似乎很在乎劉春芳,握住她的手安撫她,“你放心,將來我肯定不會給老二留很多錢的。”
劉春芳抽回手,眼神幽冷。
許同林皺著眉,這不是赤果果的教唆殺人嗎?這香港還有沒有王法?
李盼娣在方老板臉上掃了一圈,“你一天不將你的公司分了,他們就一天不會安穩。”
照現在法律來看,如果方老板走了,劉春芳可以分一半以上財產。
也怪不得這些人急了,連殺人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方老板也知道這個,可公司是他的命,隻要他還在一日,就不可能把公司拱手讓人。
“你先去辦你的事吧,我想單獨跟他們說說話。”
方老板帶著助理走了。
李盼娣坐到她床邊,“你有什麼想吃的嗎?我燒給你吃。”
生了病的人嘴巴都很淡,胃口也不好,劉春芳也不例外,“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