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敏又知道今年的確會恢複高考。
那她就要想法子說服陸建軍先好好複習,工作還是先放一邊。
“建軍,你要不先去和領導請假,要是實在請不來假,就把這工作賣出去,咱們還是先複習比較重要。”
陸建軍說:“說實話,這一路上我也考慮過要不要這麼做。這消息是我打聽來的,也不知道屬實不屬實,要是真把工作脫手了,可一時半會兒國家並不打算恢複高考,那以後再想有個鐵飯碗就不容易了。”
要是陸建軍隻是一個單身漢,那他想也不想就能把工作讓出去。
就是這消息是誤傳,他再想法子找個臨時工的工作,一步一步轉正也不難。
可他現在不是一個人,他已經成家了,他得為這個家考慮。
他要是沒了工作,這家裡的進項就隻要蘇敏一個人了。
他怎麼能窩在家裡,讓蘇敏養活他呢。
蘇敏勸他:“建軍,你想想我們以前聊過的,高考是一定會恢複的,隻是我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你看從去年□□倒台後,國家已經開始一步一步的撥亂反正了。所以,我猜測就算今年不高考,那明年,後年是一定會考的。對吧。”
“是的,我也是這麼考慮的。”
蘇敏又說:“那咱們就把眼光放的長遠一點。要是你繼續工作,就算能考上大學,那肯定也不如你複習幾個月再去考試的成績好。既然我們都堅信會恢複高考,在這個當頭,建軍你應該全心全意的複習。我手裡有五百多的積蓄,還有你爹給的那個大黃魚。咱有房有錢,就是沒有工作,靠著著五百塊錢也能好吃好喝的過兩三年,對不?”
“可是,我怎麼能花你的錢。”
蘇敏揪住陸建軍的耳朵:“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隻能你養活我,不能我養活你嗎?好啦,你彆說這些了,反正這件事你聽我的,儘快把工作不管是賣還是怎麼弄,都先交接出去。然後你就在家好好看書,好好複習,爭取考上全國最好的大學。”
陸建軍抱住蘇敏:“好,敏敏,我一定好好複習,不給你丟人。”
現在已經下午六點多了,陸建軍和蘇敏商量好,就去找陸建民,然後他們兄弟兩個要一起騎車回大隊裡,和他爹陸大隊長說一下這件事。
陸建民被陸建軍叫出來,說要一起回大隊,還以為家裡發生了什麼事兒。
等一路上邊騎車邊聽陸建軍的話,陸建民這次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這下輪到陸建民糾結了。
要是確定了今年高考,那他當然是和他哥一樣把工作放一邊先考試。
可問題就是現在沒確定,陸建民就一路上猶豫不決。
等陸隊長聽了陸建軍說的消息,抽了幾口旱煙。
“三兒,你打定主意不要那工作了?”
“嗯,爹,我想拚一把。”
“你和蘇知青商量好了?你要是沒了工作,高考也沒恢複,那你可就隻能回家當農民了。”
“放心,爹,就是有蘇敏支持我才敢做這個決定。”
陸三山知道陸建軍這是在告知自己這件事,而不是商量。
他這個兒子主意正,又有行動力,一旦下了決心那就很難勸回來。
何況現在他娶了老婆,兒媳婦也支持。
陸三山隻能歎口氣說:“唉,你說這事,爹沒什麼見識,不過也能看出來是越來越好的。咱們村下放的那幾個都回去了,可見領導們也是知道先前那麼做是不對的。既然你盤算好了,那就去考。要是真有個萬一,大不了你回村裡,接替我這個大隊長的工作。人活著,隻要勤勞,就一定會有口飯吃。”
陸建軍笑了:“爹,這大隊長你還是自己好好當著吧,對了,這事要不要告訴村裡的知青啊?咱村念過高中的也就五六個,除了建民,其他幾個念了高中也都是去了瞎混。心思都不在念書上。但知青們人多,裡頭總有沒把功課丟了的。”
陸三山搖頭:“這事能傳出去,但不能大張旗鼓的說。明兒我就把衛民媳婦叫來。衛民媳婦是知青,讓她往出透這個消息就行。”
陸建民問:“那要是知青們不相信劉霞嫂子呢?”
陸三山說:“咱們往不往出說是咱們的事,他們信不信是他們的事。知青裡也有北京的,好幾個以前家境都很好。估計也都平反了。他們家裡有人脈,要是真恢複高考,也會寄信過來說一聲。”
“行,爹,我還想和你商量一下我的工作,你看我是賣給縣裡的人,還是賣給咱親戚。”
陸三山問:“你是怎麼打算的?”
“我當然是更想讓咱們家的人接替我的工作。不說辛不辛苦,跑貨車賺的外快不比工資少。就隻說固定工資和單位福利,就不是在村裡種地能比得上的。隻是爹,咱家親戚多,這工作該給誰?我又不想因為這個事兒影響了咱親戚們的感情。”
陸三山說:“是啊,這麼好的工作,誰不想要啊。建軍,你打算賣多少錢?”
“爹,縣裡要是想弄個工作,還是握方向盤的司機,怎麼也得一千五。要是咱家親戚,我就要一千。”
陸建民忍不住問:“一千?這是不是太多了?”
陸建軍搖搖頭,看著陸三山和陸建民道:“爹,四弟,我和你們說實話,我去年固定工資有兩百,但是跑車夾帶著賺的就是固定工資的三四倍。再加上我們單位逢年過節給發的那些福利。零零總總加起來,我去年一年就有一千。除此以外,我還和不少地方廠子的人搭上了關係。你們說,我這一千塊的要價高不高?”
陸三山和陸建民都吃了一驚,他們知道陸建軍從開始跑車就經常能弄來不少稀罕的物件兒。
但沒想到當貨車司機這麼掙錢。
陸三山說:“建軍你是膽子大,不過就算沒外快掙,隻憑著固定工資攢個六七年也有一千了。這事兒劃算的很。這筆帳是個腦子明白的都能算過來,所以我才不知道該不該讓建軍把工作讓給咱家人。我這主要是怕讓建軍落了埋怨。”
“爹,你明兒先問問吧,不過說好得一次性把錢給齊了了。要不然都想著先把工作弄到手,然後再拿工資還債,這可就更不好決定給誰了。”
“嗯,是這個理,可咱非要先把錢要到手,也容易惹親戚們埋怨。”
陸建軍笑著說:“沒事,爹,你到時候就說是我非要考大學,但蘇知青不同意。後來我堅持,蘇知青沒辦法,就說我必須得把這錢給她,不然就和我離婚。就是為了不落了逼得陸建軍離婚的名聲,他們也不好意思再多說什麼。”
陸三山說:“人家蘇知青支持你,你這麼說不是傷了蘇知青的心。”
“沒事爹,我本來就想著把這工作轉手了,收到的錢就全讓蘇知青收著。要不然我也太對不起人家了。”
“是的,三兒,你娶了一個好媳婦。”
陸建民忍不住問:“爹,三哥,那我呢,你們說我該不該也把工作出手了,然後專心看書啊?”
從陸三山的角度來說,他是有些不舍得陸建民不要工作的。
但是又聽陸建軍說的那麼有把握,心裡覺得他家三兒四兒要是真的考大學,成了大學生,那畢業後最起碼也是坐辦公室的人事乾部。
論前途,那可是比開貨車,當鋼鐵工人要好得多。
他問陸建軍:“三兒,你和爹說說,你覺得四兒要是考大學能不能考上。”
陸建軍說:“爹,說實話這個我也說不準。您這麼想,從六六年之後就再沒有考大學的了。以前是一年考一回,現在是十多年的全擠一起了。但是大學收的學生人數還是跟原來差不多,那你說這競爭大不大。”
“這,這豈不是說原來是一百個人裡頭挑一個,現在是一千個人裡頭挑一個?”
“是這麼回事,爹,雖然建民念了高中,可他畢竟也畢業好幾年了。這幾年在鋼鐵廠,也用不到什麼他學過的知識。要是不好好複習,和這麼多人一起競爭大學的名額,我覺得有些懸。”
陸建民一聽就有些急:“哥,那我怎麼辦啊?”
“這高考,除了大學,也能考大專。按我的想法,你要是能考一個師範,畢業以後出來當老師,這是最好的。”
“那師範好考不?”陸三山問。
“我覺得建民要是想考人家北京上海的難,但考咱們林城的應該容易些。但是還是那句話,要是真恢複了高考,參加考試的人肯定特彆多。”
陸三山說:“建軍,建民,你們讓爹今晚上好好想想。”
陸建軍說:“建民,你自己也要考慮清楚。你五六年生的,今年都二十二,轉年就二十三了。你這是在縣裡上班,沒急著成家。要是擱在咱們村,你孩子都該上小學了。要不要放棄工作,這是你的事,還可能是關係著你一輩子命運的大事。你不能還和以前似的等著我和爹給你出主意。”
“嗯,三哥,我知道了,我今晚一定好好想清楚。”
陸三山說陸建軍:“從小你就喜歡做你弟弟的主,你弟弟有個什麼事情你也要管一管,生怕他吃了虧。這麼些年下來,他早就習慣有事情就找你了。就是剛才,你不是也說想讓你弟弟考師範。要我說你弟弟沒主見,都是你慣的。三子,你也說了,你弟弟都是二十多的大小夥子了。按著年齡,也該成家立業了。以後你也要放手讓你弟弟自己個兒立起來。還有老四,你也是,要學著自己做主,不要太依賴你三哥。”
陸建軍和陸建民都有些不好意思,他們兩個隻差兩歲,從小陸建民就是跟著陸建軍屁股後頭長大的。
可以說陸建民敢不聽苗翠花的話,敢不聽陸三山的話,但絕對不敢不聽陸建軍的話。
等蘇敏再見到陸建軍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後了,陸建軍遞給蘇敏兩個信封。
蘇敏打開一看,這兩個信封裡裝的全是大團結。
“怎麼這麼多?”
陸建軍指著厚的那個說:“一百張大團結,一千塊錢,這是接我的班給的錢。”
又指著另一個信封:“這裡頭有六百多。這是我剩下的積蓄。這錢我本來拿著打算跑車的時候淘換東西,但既然不乾這個工作了,這筆錢你也收著吧。”
“這麼說來,你豈不是把所有的錢全給我,你自己是一個窮光蛋了?”
“本來就該你收著錢,我那些要不是想著錢能生錢,早全給你了。”
蘇敏把錢收好,打算等會兒去存銀行,又問陸建軍:“陸建軍,那以後是不是我得每個月給你發零花錢啊?”
陸建軍笑著說:“零花錢倒是不用,我一不抽煙二不喝酒,拿著錢也沒地兒花。你就按咱們以前說的,每個月拿出來十五塊錢維持日常生活就行。每年再拿出來六十塊錢給爹娘。”
要是節衣縮食的過日子,蘇敏和陸建軍兩個人一個月五六塊足夠花了。
不過陸建軍舍不得蘇敏省吃儉用。
蘇敏說:“好,咱們每月的生活費我都是放衣櫃裡我那件黑色大衣的口袋裡。左口袋是錢,右口袋是咱家的票。你用的時候直接拿就行。要是不夠我就去銀行取。”
“好,曉得了,以後我不上班了,家裡的活兒就讓我來做吧。你在學校教書,剩下時間也要抓緊看書。”
“嗯,對了,陸建軍,你工作賣給誰了?”
陸建軍說:“賣給你好姐妹她家男人了。”
“陸衛民啊?”
陸建軍點頭;“是啊,唉,以前我一直覺得我們陸家人多,人丁興旺,這是好事。現在看來也未必如此。”
“怎麼了?發生什麼矛盾了嗎?”蘇敏問。
“和我的矛盾倒是沒有,就是因為這件事,好幾家都鬨的挺不愉快的。我大伯想把這份工作給他親孫子弄到手。他們家倒是能直接拿出一千塊來。但是這錢是公中的,是他們整個家的。我大伯有三個兒子,他這個長孫是老二我二堂哥家的,今年十六歲,挺機靈的一個小夥子。我大伯也不是偏心大孫子,隻是他三個兒子年紀都比我大。最小的都三十了。孫子裡頭,他剩下的幾個都小,大孫子在念高中,成績不錯。這個機會擺到眼跟前,也隻有他家大孫子去最合適。”
蘇敏也理解:“那確實,你堂哥都是三四十的人了,又一輩子種地,讓他們去學開車也不太現實。而剩下的孫子輩十來歲的小娃娃也不能去上班啊。”
“就是說啊,我大伯還說了,他大孫子拿了這份工作,以後每個月的工資都得交到家裡。你算算這筆帳,他今年才十六歲,交二十年三十六歲肯定離退休也遠著呢。這二十年的工資那也不是一筆小錢。可就算如此,我大堂嫂三堂嫂還是鬨騰的不同意。我覺得她們有種自己占不到便宜,彆人也彆想占的心理。”
蘇敏說:“沒辦法,明明是一家子的錢,卻全拿出來讓其中一個去當了司機,不再是地裡頭刨食的了。說不準還能娶個縣裡的姑娘,單位分了房,以後就在縣裡頭安家了。而你大堂嫂三堂嫂的兒子們還得種地。當娘的又怎麼能受得了這明眼可見的差距呢。”
“是啊,結果她們一鬨,把我大伯氣了個半死。不止我大伯家,我親戚裡有好幾家都是家裡麵的錢夠拿出來,但這工作到誰名下掰扯不來。搞的我爹都說還好我們家分家早。要不然真有了天大的利益,說不準我們幾個兄弟也會鬨起來。”
“是啊,隻要利益足夠大,讓人紅了眼,不管是夫妻,父子,還是兄弟,都可能反目成仇。不過劉霞他們家雖然也分家了,可我聽她說過錢都在她公婆手裡。她婆婆還偏心她大伯子,她家怎麼能拿的出來這麼一筆錢。”
陸建軍說:“敏敏,和你說吧,我那些沒當兵當工人的兄弟裡,最有錢的就是陸衛民了。我估計他手裡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不過他的錢都是投機倒把掙來的。為了不惹人懷疑,他直接說這一千裡他自己攢的二百,他媳婦陪嫁的六百,還有他爹的二百。”
“我雖然沒有打聽過劉霞有多少錢的陪嫁,不過肯定沒有六百。應該差不多有一百多。看來陸衛民還真挺有錢的啊。”
陸建軍說:“是啊,他膽子大,家裡又有不靠譜的娘和拖後腿的兄嫂,隻能靠自己把門戶立起來。他年齡和我二哥一樣大,但就因為他娘太偏心他哥,怕他娶的媳婦不尊重大伯子。在給陸衛民說親的時候說的都是找那些不靠譜的。當時我爹還罵了我四嬸一頓。後來他相中了劉霞,劉霞是城裡來的知青,家裡成分好。不像那幾位因為家裡成分問題匆忙嫁人的。為了配的上劉霞,陸衛民常在黑市裡頭混。不過這事兒估計沒人知道,就是劉霞,知道的也不多。”
“那司機這職業挺適合陸衛民的,他本來就淘換倒賣東西,當了司機就更方便了。”
“是啊,不過昨兒個我四嬸又鬨了一通。想讓陸衛民把工作讓給他哥哥,說陸衛民身體好,能種地掙公分。我大堂哥身體不好,適合當司機。她說完這話就惹得我爹和我四叔發了一大通的火。”
蘇敏感慨:“真是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不過你這大張旗鼓的要複習考試,甚至連工作都不要了。大隊裡的知青們見你這麼慎重,應該也會認真對待這個消息的。”
“也是,你不知道,我娘今兒一大早知道我和建民都不打算上班了,要把工作讓出去準備高考。我娘差點沒瘋了,拿的笤帚就要打我和建民。我們躲來躲去也還是被她抽了幾下。”
蘇敏一聽忙問:“沒事吧?”
陸建軍說:“我倒是沒什麼事,不過建民個傻小子怕娘氣著了,就故意讓她打了幾下。娘也是真生氣,這還沒入秋,建民穿的又薄,衣服被笤帚勾壞了,胳膊上也被抽腫了。”
“翠花嬸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她四個兒子有出息。結果現在你和建民把鐵飯碗一扔,她不生氣才怪呢。建民也不打算繼續上班啦?”
“嗯,他昨兒個考慮了一晚上,還是覺得自己學的不紮實。要是一邊上班一邊抽著空複習,很可能什麼也考不上。倒不如靜下心來專心念書,等真恢複高考了就拿個好成績。”
“那建民的工作呢?”
“建民的工作給我四爺爺三叔家的誌黨堂弟了。我四爺爺有三個兒子,老大誌國堂哥當兵,老三過世了,現在家裡隻有老二誌黨。我堂哥當兵後每個月給家裡頭寄錢,我這個三堂叔平時很節省,家裡又隻有誌黨堂弟一個兒子。這錢給他花了也不會有大矛盾。鋼鐵廠的工作不如方向盤吃香,但好處的離家近。建民也隻要七百塊,比我那一千塊便宜。有了工人這個身份,誌黨相看對象也更拿得出手,最後我三堂叔就選了鋼鐵廠這個工作。”
說完陸建軍又說:“對了,敏敏,我和建民這把工作賣了,回了大隊裡免不得會有閒言碎語。我自己倒是不在意,但建民那個性子我怕會影響他複習。我就想著可不可以讓他來咱們這兒住,就住客廳裡,不讓他住咱們的新沙發,我給他拿木板搭個床。以後咱們在咱倆這屋,他就在那個屋子。我讓他按月付咱們房租。”
準備高考可是大事,回了村子裡讓陸建民被那些碎嘴的大媽大嬸影響了心情可就遭了。
蘇敏自然同意陸建民來借住,她擰了一下陸建軍:“你就胡說吧,建民來住就住了,說什麼房租不房租的,搞得我好像多不通人情似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領證之後還有洞房,穩妥起見,我還是刪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