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托了褚家村兒的三大娘給捎了信兒來,說是初五過來拜訪。
陳家老爺是在京城做生意的,格外講究些,尋常鄉下人走動,無非就是直接過來就是了。陳家人不一樣,還要先托人帶信兒,可見是正式拜訪。
三大娘走前再三拉著韶華的手說,“我早就說,咱韶華是個有福的。我早就說,這閨女有福。”
褚韶華沒覺著自己哪裡有福,她的親事是不錯,半村子都羨慕,可如果她有福,祖父不會那麼早過逝。如今家境敗落,家裡因陳家回村兒便如此欣喜若狂,將闔家的希望寄托在她這親事上。這樣的做為,不要說如今兩家家境的懸殊,就是褚韶華自己也看不起自家。還有她爹那想頭兒,這是打算嫁閨女,還是打算賣閨女。
褚母喜之不迭的把帶來佳音的三大娘送出門,褚韶華也一並跟著送三大娘,她並不因這佳音就如何歡喜,待三大娘一如往常,“三大娘你閒了隻管過來坐。”
三大娘倒是真心喜歡褚韶華,褚家以前家境好時,褚韶華待人也親熱,村兒裡都是鄉親,大叔大嬸大娘大爺的,這閨女就從沒有說失禮的時候,從不因家裡有錢就看不起誰。倒是褚母先時做太太的,待村裡人有些矜持。後來,褚家不成了,家裡東西都賣了不少,褚韶華穿的這靚藍的裙子,還是鄉裡土染坊裡給染的,以前哪裡穿過這樣的衣料子。可褚韶華較之先前,也沒什麼縮手縮腳見不得人。三大娘是真心覺著這閨女不錯,待到門口兒,拍拍韶華的手說,“好孩子,回吧,大娘有空再過來。”
“好。”褚韶華說著好,仍是待三大娘走遠,這才轉身回了屋兒。
褚母一麵嘮叨,“三大娘這人真不錯,不怪她在村兒裡人緣兒好。”
褚韶華沒說什麼,回屋後,褚父已經張羅著,“初五那天是何家莊的集市,到時老大你早點兒出去,去集上割上二斤肉,一個肘子,哎,眼下也沒什麼菜,就燉肘子、包餃子,招待親家吧。”
褚母心疼錢,說,“割二斤肉就行,肘子還是算了,咱家的家境,親家也知道。”
褚父當即拉下臉,“就二斤肉!哪裡有待客的樣兒!”
褚韶中也說,“娘,是太簡單了些。”
褚韶華道,“陳家村兒離咱們村兒也不遠,陳家太太常年在老家住著,咱家什麼樣,陳太太肯定都清楚。這也不是咱家怠慢他家,實在是家境如此,若是交好知己的人家,見咱家傾全家之力燉肘子,怕是心裡也不能落忍。要是那隻管看眼前的,這肘子燉給他們吃也是白搭。就這麼著吧,打兩斤肉就成了。也不用包餃子,家裡還有去年過年剩下的榛蘑兒,再去東街豆腐房稱上三五斤豆腐,提前凍上,到時豬肉燉粉條,加些榛磨兒凍豆腐,味兒也不錯。”
褚母忙說,“是啊是啊。”
褚父瞪褚母一眼,褚母立不敢發聲了。褚父也沒再多說,不過,褚父的心思,韶華明白,無非就是怕陳家反悔親事,所以想要大魚大肉的招待人家罷了。可現在家裡這樣的境況,隻要人家不瞎,過來後瞧一眼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呢。與其打腫臉充胖子,倒不如實實在在的做人。自己立身正,就是人家親事不願意,人格上也不會矮人一等。
如今這麼迫不及待的上趕著要把閨女嫁人家,又哪裡能叫人家瞧得起。
不知道褚父褚母如何商議的,最終倒是沒燉肘子,待初五那天早上,褚韶中一大早出門,到何家村的集市上割了五斤前臀尖兒的豬肉回來。褚父一見,還有些不大滿意,問,“怎麼不是五花肉?”
褚韶中道,“何家村兒的魏太太今天請客,那五花肉都給他家送去了。就剩這臀尖兒肉了,我瞧著也成。”
褚父擺擺手,“就這麼著吧。”
給父親瞧一回割回來的肉,褚韶中就把肉拎廚房去了,褚韶華正坐在飯桌旁洗黑蘑菇,這蘑菇是打關外來的,集市上每到冬天就有賣的,做燉菜格外有滋味兒。就是難洗,蘑菇裡細草屑、小沙土粒有很多,還會有小蟲子,不仔細洗可不成。褚韶中打量妹妹一眼,“怎麼還這一身的靚藍裙,華兒,去換一身,你不還有身綢的麼,穿那身。”
“這急什麼,客人還沒來哪。我幫娘洗菜,容易臟,一會兒換就行。”雖然不看好陳家的來意,韶華也不會家裡乾活兒的衣裳見客人。
見她心下有數,褚韶中便什麼都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