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回家的路上,不知多少鄉親婦人的瞧見她就要笑一笑的。她也不怕人笑,她與陳大哥親事早定,今已下聘,成親就是年前的事,她送的是自己將來的男人,送的正大光明,又有何可笑的呢。
倒是韶華一回家,連帶著這幾日對她愛搭不理的父親都回家了,正在埋怨母親,“女婿來了,怎麼不出去喊我回來?家裡沒個人,豈不失禮?”
褚母見著陳大順過來,頗有些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意思,跟當家的道,“我知道你去哪兒了,也沒空找你,女婿沒說幾句,未久留,就走了。”見閨女回來,褚母問,“女婿走了?”
“走了,我說趁著天還明快,到他家估計天也就黑了。”韶華過去和母親一起剝玉米粒。
褚父清清嗓子,拍拍身上半舊的灰布棉襖,挺直腰板兒,擺出個不成樣的架式,道,“到底還沒辦喜事,以後彆這麼一送二送的,堵咱村口兒,多少人想過去吧,你倆占著道兒,人家也怪不好意思的。”
褚韶華道,“還能怎麼一送二送,明兒一早陳大哥就回北京了。”
“我就這麼個意思。”褚父道。
陳大順來這一趟,非但褚父開始跟褚韶華說話,連一直先前因打家俱的事兒同褚韶華頗是不滿的大嫂王燕兒也恢複了對褚韶華噓寒問暖,私下更是念叨了好幾遭,“華兒可真有手段,這還沒成親哪,陳大爺就對她難舍難分的了。”
“你這也叫當大嫂說的話。”褚韶中嘴裡埋怨妻子一句,躺炕上也翹起二郎腿來,腳片子一晃一晃,可見心下得意。
王燕兒湊近了丈夫,“我就是這麼個意思,她跟妹夫情分好還不好啊,現在看對了眼兒,以後日子才甜蜜。對了,華兒是後兒個去縣裡買衣料子裡吧,誰跟她一起去?你個大男人成麼,還是我陪她一起吧。”
“小寶兒離不得你。”褚韶中道,“我跟娘說一說,叫娘跟她一起去。”
“對了。”王燕兒道,“前兒吃飯的時候華兒不是說去宋家店打聽一下那宋家姑娘的嫁妝麼。你有空去幫她打聽打聽,這幾天我也琢磨過來了,咱們這做娘家人的,是得幫華兒爭氣。”
褚韶中看妹妹本事不凡,沒成親就把妹夫拿捏到了手心兒裡,也打起精神來,同妻子道,“你這話也在理,明兒我就去。不成,還是過幾天再打聽,這樣打聽的更全煥些。”
於是,陳大順來的這一趟,褚家又恢複了以前的熱乎不說,就是王大姨過來褚家打秋風,都叫王燕兒攔了下來。王大姨住的王家莊離褚家村離的有些遠,近年褚家敗落,走動的也不似以往頻繁了。所以,對褚韶華的事兒,實實在在的是“陳家村的財主娶媳婦,光下聘就下了十兩銀子”的大新聞一路轟動到了王家莊。王大姨聽說這事兒,細一打聽,唉喲,下聘的那家陳家村的財主是不認識的,但是,被下聘的那家褚家村兒的閨女她可知道,那是她外甥女。
王大姨半點兒沒耽擱,第二天一大早喝了碗薄粥就匆匆出門了,一直走了半日,晌午到了褚家。褚母一見姐姐來了,自然高興。王燕兒見著娘,也隻有更歡喜的,中午炒了一大碗白菜,王大姨道,“我這又不是外人,哪裡用這麼粥啊菜的,這可不是過日子的常法兒。以後可彆這麼著了。”
說著話,就說起褚韶華的親事,王大姨是誇了又誇、讚了又讚,又埋怨妹妹沒給自己遞信兒,不然怎麼著外甥女定親她也得過來。褚母素來老實,說,“陳親家急著回北京,下聘也下得急,外村兒的親戚們就沒送信兒。大姐你正日子可彆忘了來,對了,再跟大哥那裡說一聲。”
“成成。”王大姨忙不迭應了。
大家坐下吃飯,褚母自然要問一問大姐家裡各人可好。王大姨笑,“好,都好。就是燕兒她爹的腿,哎,真叫人愁的慌。”
王燕兒連忙止了她娘的話頭兒,給她娘夾了筷子炒白菜,“娘,上回你不是說我爹的腿好多了嘛。”
“好什麼呀,還是那樣兒,略著一點兒冷都不行,平時都不敢叫他多下地。”說著,王大姨歎口氣,不著痕跡的瞥褚韶華一眼,就著炒白菜咬一大口窩頭,繼續說道,“打聽著縣裡有個好大夫,也不知能不能成。我說帶你爹去瞧瞧,他死活不去,那大夫出了名的貴。”
褚韶華眉毛都沒動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