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斷(1 / 2)

野心家 石頭與水 7297 字 9個月前

段所長與邵東家道, “我當陳家怎麼這樣死活要孩子, 原來是有這妙用。有孩子在手, 銀錢自然也會乖乖奉上。”

邵東家聽連襟兒這刻薄話, 也覺陳家做事不地道, 仍是說一句,“陳家也的確隻這一條根,他家二房不生養。陳大奶奶主要也是不放心孩子。”

段所長一聲嗤笑,陳大奶奶疼孩子是真,不然不能留下這些銀錢,可陳大奶奶給,陳家那一屋子的老少爺們兒, 竟無一人推辭的,這也夠看的。段所長不再說這掃興的事,畢竟若無邵東家親自相請, 他也不會到這麼個小村子來主持這麼件小事。段所長轉而問連襟兒道,“初兒不是來信說接你們去上海過年麼, 前兒還聽我家那口子絮叨來著。”

邵東家道, “我倒也想去上海瞧瞧, 初兒他媳婦去歲生了個小子, 我跟初他娘都沒見過哪。可你說家裡這些事,能托給哪個?這一走, 起碼得兩三個月。我倒是想叫浩兒幫忙看著些, 可他這也是今兒個北京, 明兒個天津的沒個閒下來的時候。”

段所長點點頭, “是啊。”

段所長問,“那陳大奶奶真要去上海啊?她去上海做什麼呀?現下外頭有工給女人做嗎?”

邵東家也沒去過上海,事實上,邵東家連北京去的時候都有限。不過,邵東家想了想,道,“人之賢不尚譬如鼠矣,在所自處耳。”

段所長聽的牙疼,“知道我沒念幾本書,倒哪我吊起書袋來。”

“這是秦丞相李斯的話。李斯原是楚國上蔡的一名小吏,有次上茅房,看到茅房的老鼠吃臟東西,每當有人或狗來時就嚇的那老鼠四處亂跑;但後來李斯到糧倉時,卻發現糧倉裡的倉鼠,吃粟米,住大屋子,見到人也並不害怕。他就說了這句話,意思是,一個人有沒有出息,如同老鼠,是由所處環境決定的。”邵東家道,“陳大奶奶要去上海,也是一樣的道理。在咱們縣裡,最威風的不過縣長,再掙錢的買賣,一年又能掙多少錢呢?可上海那樣的地方,自然是機會更多的。”

“她一個婦道人家,又不似初兒浩兒正經念過書的,有文憑的,怕是不易,除非去走偏門。”段所長道,“可我瞧陳大奶奶這股子氣性,可不像能走偏門的。”

“她這般烈性之人,若肯走偏門,早非今日氣象。”邵東家正色道,“再說,若她是那等樣人,我還能請你親至。”

段所長說一句,“這小小婦人,要說能乾,一年能在縣裡賺一百多大洋,自是能乾。可要說可憐,今日瞧著也真可憐。”

邵東家段所長兩位連襟兒在車裡閒話一二,待回了縣裡,二人各自回家。邵太太服侍著壓住去了外頭的狐狸皮的大襖,又扶他坐炕上去,端上熱茶水,問,“怎麼個了局?”

邵東家大致說了,邵太太歎道,“這也說不上怪哪個不怪哪個?各有各的難處。”

“哎,彆提這個了。明兒個陳大奶奶就去上海,我看她精神不大好,你給她備些路上吃用的東西。”邵東家捧著新式的搪瓷缸的熱茶,慢慢的呷了一口,又說了一遍。

“明兒個就走?這也忒急了些。這麼大冷的天兒,可怎麼去呢。”

“對了,把初兒在上海的地址找出來,我給陳大奶奶寫上去。等她去了上海,一個婦道人家,也是不好立足的。我給初兒寫專封信,能幫襯的,可彆袖手。”邵東家說著又要來筆墨紙硯。邵太太道,“這可急什麼,先喝口水歇一歇,晌午還沒吃吧?我給你留了飯。”

邵太太正說叫丫環去廚下端來飯菜,卻是縣裡酒樓送了一席酒菜過來,邵太太還奇怪,“家裡沒定酒席啊。”待酒樓的夥計過來才曉得是褚韶華定的,那夥計道,“陳大奶奶說,今兒個原該她做東謝東家援手,隻是委實匆忙,便令小的將酒席送到家來了。”

邵東家這樣老於人□□故的都不知要說什麼好了。邵太太打發了夥計,都忍不住歎一聲,“哎,陳大奶奶這樣的人,哎。”

段家那裡自也有褚韶華令酒樓送去的飯食,段所長正好餓了,便擺下開吃,想了想,交待妻子一句,“聽說陳大奶奶明早就要去上海,你準備份兒儀程。”

段太太是早知道褚韶華與陳家的事的,問,“究竟怎麼著了。”

“能怎麼著,陳家死活不肯撒手孩子。”段所長含糊說兩句,就開始吃飯了。

段太太感慨一回,又說,“上海那老遠的地方,我聽初兒說,坐了火車又換大船的,可遠了。她一個婦道人家,去那老遠的地方做什麼,還不如繼續在縣裡開鋪子,以後見閨女也便宜。陳大奶奶不是舍不得孩子麼?”

“人家有人家的想頭兒。”段所長夾一筷子醬肘子,道,“不說彆個,她要在縣裡開鋪子,陳家有孩子在手,還不是情等著那一家子來勒索的。倒不如這一走,也還乾淨。”段所長因職司所在,見識了不少人性黑暗,根本沒覺著陳家是舍不得孩子,一個丫頭,又不是小子,有什麼舍不得的。無非就是瞧著陳大奶奶手裡有錢,怕錢不到手,拿這孩子弄錢罷了。

段太太聽丈夫這一說,歎口氣,“你說的倒也未嘗沒有道理。”

歎一回氣,段太太想著褚韶華平日裡為人沒的說,如今還記得到酒樓訂酒席送過來,隻是偏生這樣的命苦,早早的死了男人,如今閨女也叫婆家奪了去……歎一回褚韶華,段太太就去準備明兒個給褚韶華的儀程去了。

這倒不是兩家交情如何深厚,丈夫這樣特意吩咐了,段太太家裡殷實,也不在乎這一星半點兒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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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韶華與王家兄弟回縣城的時間稍晚些,她依舊是回了鋪子,早王大力就勸她,不如去王二力的鋪子裡住罷了,褚韶華卻依舊住在這裁縫鋪裡。這鋪子得明春才到租期,如今依然算是褚韶華的,她住著並無妨礙。

褚韶華說回去歇一歇,讓三個表兄先回了。

褚韶華開門回了屋,屋子乾淨又空曠,鋪子散了,人也就散了。褚韶華望著空空的櫃台,掛衣裳的半舊衣撐,裁衣裳的大桌大案,桌角放著針線笸籮,裡頭是還有剪刀針線,一個紅色的毛線球,這是褚韶華給萱姐兒紮的玩具,小姑娘家愛美,時常捏在手裡玩兒。褚韶華不禁心中酸楚,她捏了捏那毛線球,眼淚再也忍耐不住,一滴一滴的打在這毛團兒之上,轉眼便洇濕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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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嫂子記掛著褚韶華,晚上特意帶了倆人的飯,與褚韶華一道吃的,晚上也沒走,把炕燒的暖暖的,她陪褚韶華住了一宿。無非就是勸褚韶華的話,“凡事往開處想,先時我不想你去那老遠的地界兒,總是有些不放心。可後來想想,這做大事的人,都是往大地方去的。你這去了,過個三年五載的回來,咱們再把孩子要回來,是一樣的。”

如果褚韶華是個愛鑽牛角尖的,她怕是撐不到這會兒。褚韶華打疊起精神,道,“眼下萱姐兒那裡並無大礙,我就擔心我去的時間久了,人心難測。旁人我是指望不上的,就得托付給兄嫂了。若以後我有命回來,你們就是我和萱姐兒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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