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自取其辱(2 / 2)

野心家 石頭與水 8182 字 6個月前

“我很好,多謝聞先生關心。”褚韶華道。

“那就好。”聞知秋點點頭。

褚韶華未料到的是,竟還能見到田老板,田家兄弟三人各攜女眷而來,另有兩位極標誌漂亮的小姐,伴在兩位年輕公子身邊。定睛一看,其中一位小姐褚韶華是認得的,是陸家的大少奶奶,另外一位小姐褚韶華也認得,是田小姐。這兩位公子則全然麵生。不過,這行人一來,褚韶華留意立刻有兩位著軍服的男子站在舞廳門口,接著老板夫婦排眾迎出,臉上堆滿驚喜交加的笑意,很快便將二人眾星拱月的迎進廳來。褚韶華心說,好大的陣仗,倒不知是哪路神仙。

聞知秋在她耳際輕聲道,“略年長的是陸大公子,另一位更年輕些的公子不大認得。但能與陸大公子同行,必然極有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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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私人舞會很是放鬆,便是開場詞,馬老板也隻是簡單的說了幾句,感謝諸位來賓,也感謝了陸大公子的蒞臨,卻是未提那位與陸大公子同行之人。

聞知秋還有交際事務要辦,褚韶華請他自便,褚韶華也在與人說話,就有沈經理叫她過去,沈經理隻來得及說一句,“姓田的在生事,你隨機應變。”

褚韶華就隨沈經理過去了,就見老板那裡站了一圈的人,穿戴雖有中有西,卻都年紀不輕,可見都是商界前輩。略年輕的便是田老板和那兩位與田老板同來的公子了,陸大公子年約三旬,身量高直,一身筆挺的西式三件套,頭發整齊的向後抿去,露出寬闊額頭,極富威儀。另一位略年輕的,瞧著仿佛二十許歲的年紀,模樣精致俊秀。這樣的一位年輕人,已是與陸大公子比肩而站。

褚韶華尚不知何事,就聽田老板對這位年輕公子說了一句,“這就是熟諳《身體論》的褚小姐了,永施之花。”說著皮是曖昧的笑了兩聲,大家臉上均露出笑來,唯老板臉上的笑淡淡的。褚韶華心下已是惱急,她略抿一抿唇角,知這姓田的必要羞辱她,讓她出醜的。褚韶華突然聲音不高不低的念道,“赫胥黎獨處一室之中,在英倫之南,背山而麵野。檻外諸境,曆曆如在幾下。乃懸想二千年前,當羅馬大將愷徹未到時,此間有何景物。計惟有天造草昧,人功未施,其借征人境者,不過幾處荒墳,散見坡陀起伏間。而灌木叢林,蒙茸山麓,未經刪治如今日者,則無疑也。怒生之草,交加之藤,勢如爭長相雄,各據一抔壤土。夏與畏日爭,冬與嚴霜爭,四時之內,飄風怒吹,或西發西洋,或東起北海,旁午交扇,無時而息。上有鳥獸之踐啄,下有蟻蝝之齧傷。憔悴孤虛,旋生旋滅。菀枯頃刻,莫可究詳。是離離者亦各儘天能,以自存種族而已。數畝之內,戰事熾然,強者後亡,弱者先絕。年年歲歲,偏有留遺。未知始自何年,更不知止於何代。苟人事不施於其間,則莽莽榛榛,長此互相吞並,混逐蔓延而已,而詰之者誰耶 ”

然後,褚韶華再用英文複述了一遍。她微抬起下巴,對田老板道,“田老板,這叫《天演論》!英國生物學家赫胥黎所著,嚴複嚴幾道先生所譯,素為世人推崇。嚴先生乃當世名流,田老板若想請教,可北上天津,親自求賜。田公英靈未遠,田老板也不好這樣辱沒家門!”

“在下陳褚韶華,有夫有女,來上海未久,今在公司任經理助理一職,見過諸位先生老板了。”褚韶華抱拳團團一拜,“我沒念過幾本書,學識尚淺,今日班門弄斧,讓大家笑話了。”

“哪裡,對《天演論》這樣熟悉,陳太太一看就是家學淵源。”倒是那位年輕公子先開口,說的是國語,略帶一點關外口音。

陸大公子隻是微微頜首,邊上另有人道,“是啊,馬老板好眼光,如何覓得陳太太這樣的人才效力。”

……

聽著大家的讚美之詞,褚韶華也沒什麼特彆喜悅,她隻是輕蔑的瞥了田老板一眼,田老板叫褚韶華這一頓說的臉上紅赤,氣若鬥牛,風度已然儘壞。這些老狐狸們一個個就似完全沒看到一般,反是有意無意的打聽起褚韶華的底細,這年頭女人能讀書已頗是不易,還能背誦《天演論》的女孩子,縱是家業敗壞,怕也有些來曆的。

待音樂開始,那位年輕公子極有禮貌的問褚韶華,“可以請陳太太跳支舞嗎?”

褚韶華有些尷尬,“我還不會跳。”

“我教你吧,很簡單的。”

如果世間還有“紳士”存在,必然是這位胡公子,他的手虛放在褚韶華的腰間,沒有半分逾矩。褚韶華想,這人年紀雖輕,卻定是個見慣世麵的人物。胡公子問,“剛剛聽陳太太英文極好,我們可以用英文交談嗎?”

“當然可以。”褚韶華說。

胡公子帶著褚韶華在舞池中轉身,慢慢的帶著她尋找節奏,輕聲寬慰,“很簡單的,這是美式的交誼舞,最簡單的一種,跟著我的節奏就行。”

褚韶華也的確伶俐,不一時她就知道怎麼跳了,就聽胡公子用英文說,“我請陳太太跳舞,並不是要冒犯你,而是想同陳太太說聲抱歉,我不知道田家現在已是這般,我剛來上海,過幾天就要回去。請你跳舞,以後不會有人為難你。”

褚韶華道,“我不怕田家,他們已是日薄西山,我與田老板,早有舊怨。”

胡公子挑眉,褚韶華看明白他眼睛裡的含義,點點頭,“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他應該是想借你來羞辱我。”

胡公子勾起秀色唇角,明淨的眼睛裡裡滿是笑意,他輕聲問,“上海女人都這樣聰明嗎?”

“我不是上海人,我是北方人。”

“我也是北方人。”

胡公子道,“真巧,我們算是同鄉。”

褚韶華,“我聽您的口音像是關外那邊,我老家在北京附近。”

倆人隨便聊著天就結束了第一場舞,第二場舞是胡公子請馬太太跳的,褚韶華坐在休息區的沙發椅中,再有人過來請她跳舞,她就拒絕了。聞知秋端著杯洋酒過來,坐在一畔,低聲道,“剛剛田文是不是說了什麼過分的話?”

褚韶華道,“噴了一攤大糞,怎麼,他又找你噴去了?”

“沒有,他氣哼哼的走了。”

褚韶華驚訝不小,“那胡公子怎麼辦,他們不是一起來的?”

“胡公子自有隨扈,何況還有陸大公子,有田武幾個。”

褚韶華冷冷道,“難得還知道什麼叫丟醜!”

聞知秋望著褚韶華冰冷厭惡的眼神,縱不知到底發生什麼事,也知絕不是件愉快之事。聞知秋輕歎口氣,突然輕聲說了句,“很不容易吧?”在這社交場中,在這上海灘,想謀一塊立身之地,慢慢會知道,身體上的辛苦其實反是最好挨的,難的是要應對各種名槍暗箭、惡語中傷。

褚韶華淡淡道,“我敢來上海討生活,就不怕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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