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巨浪之十三(2 / 2)

野心家 石頭與水 8273 字 3個月前

聞知秋給褚韶華遞個眼神,褚韶華與聞知秋一起舉杯,聞知秋道,“今日我和韶華見證公子小姐大喜,我們敬市長局長一杯。”

自清帝遜位,國家立憲,□□規定一夫一妻,再沒有二房妾室之事。哪怕當今陋習,不少老派人或是權貴之家仍是妻妾成群,但在法律上是不承認妾室的。褚韶華心中極厭惡張王之流,麵兒上卻是一派明快,“是啊,適逢兩家大喜,遙祝二位新人白頭到老,百年好合。”

張市長王局長都是一派喜悅滿意模樣。

燈影交錯間,席間氣氛愈發熱絡,轉眼間,張市長與王局長已親若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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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晴空。

徐探長請王家兄弟邊走邊說,日影將人影拉長,王家兄弟頗有些忐忑,畢竟是捕快,不知道這人找他們何事。春風拂動春櫻,花瓣簌簌而落,沾人衣襟。徐探長在一處鋼橋邊停下,他指了橋下側一處隱蔽的地方,道,“令母就是在此地溺水而亡。”

王家兄弟臉色微變,徐探長順橋而下,繞過幾叢蕭蕭葉聲的夾竹桃,那裡有幾個淺淺腳印,有些模糊,徐探長望一眼道,“這應是昨天的腳印了,這個人的腳碼數在四零,年紀不超過三十五歲。”撿起一個煙頭給王家兄弟看,“抽的是老刀牌煙,不是特彆好的煙,但也說不上壞,家境普通。”

徐探長隨手把煙頭拋到河水中,浮沉幾下,轉眼消失不見。

徐探長拿出一包香煙,三人葉脈青青的夾竹桃畔抽煙,徐探長道,“我平時的職業就是經手探查各類案件,以前在國外學的專業也是這個,如今算是學有所用。褚小姐是城中名人,她的親人遭黑手溺亡,這件案子便是我接手,最終成為我職業生涯中不多見的懸案。”

王大力猛的吸了口香煙,一支剛剛點燃的煙燒進大半截,他隨手一掐,道,“徐探長你有話不妨直說。”

“我與聞知秋認識多年。”徐探長問,“你們認識聞知秋麼?”

兄弟二人沒否認,徐探長繼續道,“不知道這些話應不應該跟你們講,我在英國讀書時認識的聞知秋,我的專業是刑偵方向的法醫學,他在劍橋大學求學。我們的家境都不富裕,有兩年的時間一起在外合租一間公寓,可以節省花銷。他真是個天才。”

“他打過很多工,在外國人的飯店洗過盤子,拉小提琴掙麵包。那時候英國的汽車也很少,他的專業是經濟學,我親眼見他晚上看機械相關的書,有一天,他買了半車舊零件,自己組裝了一輛汽車。你們不了解那種難度,就是真正機械專業的學生,恐怕也沒幾個有他這樣的本事。”徐探長聲音悠遠漫長,仿佛帶著王家兄弟回到了那個記憶中艱難又燦爛的留學時光。

“我們住在一起,我的專業極有趣味性,曾到當地社區警察做助理實習,相處久了,彼此儘管非常忙,也會說到彼此專業上的事。他不懂醫學,卻聽我講過許多案件,包括我們專業的公共課,他也聽過幾節。上海具有偵探素質的人中,他是其中一個。”徐探長道,“當時,褚小姐夜晚未歸,程輝打電話給知秋。就是他帶著程輝找到這裡,他由當時留在這裡的腳印判斷出,褚小姐落水,然後,出一人一千塊大洋的價格,組織蘇州河上的船工打撈。”

“天色未明,令母、令妹、令妹夫三人的屍身,便是由此地下遊撈出。”徐探修長的左手在水麵虛虛一劃,“聞知秋當即兌現諾言,撈人船隻每位千塊大洋。直待天明,都沒找到褚小姐,待第二天九點鐘左右,黃浦江那裡有青幫幫眾傳來消息,褚小姐被人從黃浦江撈出。因褚小姐還活著,知秋給了兩千大洋為酬謝。”

王家兄弟聽到此處,頗是感動。聞知秋出此巨資救人撈屍,就是他們王家的恩人。

徐探長牽動唇角,“如果沒有兩件我始終不能從邏輯上解釋,我幾乎相信令親是受了褚小姐牽連,被歹人襲擊,溺水而亡。”

不必王家兄弟問,徐探長已道,“我立誌不放過一個惡人,這是我的職業理想,所以,恕我直言。第一件,知秋是我舊友,他有著偵探素質,能通過這裡的腳印推測出有人落水,遂不惜重金撈人。我不能理解的是,破壞此處現場的也是他。是他踩壞了這裡的腳印。”

“第二件,我是公共租界的探長,我與他是舊交,當他的女友出事,他第一個找的不是我,而是隔壁法租界的探長。法租界探長不能越權行事,所以,我直待第二天才接到消息,過來接管這出惡性殺人案件。可惜我失去第一手資料,一切憑褚小姐口述當場之事,除了褚小姐的話,並無旁證。”

王大力臉色暗沉,王二力沉不住氣的問,“你到底什麼意思?”

此人話裡話外明明是對聞知秋有所懷疑,如果是朋友,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

徐探長幽聲道,“褚小姐曾被人買凶刺殺,我在這條線索進行過細致調查,並沒有異常。如果我查不出異常,那麼,便是真的沒有異常。我曾經經手過一個案件,一家男主人自天台跌落,女主人哭到昏厥,他們是有名的恩愛夫妻。但是,在發喪時有一位女郎自稱是男主人的外室,並肯定男主人必是被謀殺。我接手此案後,發現這家公子是震旦大學的化學專業畢業,天台的欄杆有被濃酸腐蝕的痕跡,後經審問方知,恩愛夫妻背後,男主人早有外室子,並要讓外室子認祖歸宗,夫妻多有爭吵,公子不忿,因父親有在天台賞月的習慣,腐蝕了欄杆,父親就此墜亡。”

“世上很少不能偵破的案件,因為,熟人作案的可能性遠遠高於□□。”金烏西垂,落日餘暈染紅粼粼河水,晚風帶來一絲寒意,徐探長的聲音冷酷如春寒回溯,“褚小姐說,凶手先後將王太太、褚奶奶推落入水,當褚先生落水時,她伸手抓住褚先生,手由此被褚先生抓傷,二人一起被凶手推入河中。”

“我設想一個場景,那天,他們四人喝了一壇兩斤紹黃,一壇兩斤汾酒,褚小姐依醉酒之名令車夫停車,隨即打發車夫離開。褚小姐的酒量尋常,王太太褚奶奶都是鄉下女流,喝酒的機會應該不多,那麼,她們的酒量除非天賦異稟,不然,不會超過經常在外應酬的褚小姐。褚小姐已有計劃在身,她站在這裡,橋上雖有路燈,這裡卻是橋下,且有密密的夾竹桃遮擋視線,這是難得的視覺死角。”

“當時剛出正月,上海的夜晚還很冷,時間在九點左右,除了晚上出來應酬的人,路上行人稀少,電車也已停運。就在這裡,陰天,連月亮都沒有的晚上,河水無聲無息的流淌。先是王太太,其後是褚奶奶,褚先生因是男人,酒量略大,或者他還有神智,在殺手行凶之際,在他落入河水之際,他陡然抓住凶手的手,他抓的太急太緊,凶手被他抓傷,甚至,凶手力氣不及他,一時不防,被他拽入河中。”徐探長渾身散發著肅殺冷意,他伸出一隻手,仿佛在重演那夜驚魂,“這裡過了多久,大約一個多小時,有一位具有偵探素質與偵探知識的先生帶人找到這裡。那位先生是個極聰明的人,他能從那天褚小姐的行程找到這裡,幸運的是,這裡留下了案發現場的腳印,這位先生推斷出了落水真相,然後,這位先生立刻裝作無意的將現場破壞迨儘,花重金在水裡尋人。”

“這位先生與這租界的探長,也就是本人,有著極厚的交情。他了解我,知道我必不會徇私,所以,他沒有找我。他找的是法租界的探長先生,那位探長先生是青幫頭把交椅,徒子徒孫遍天下。既有助於打撈尋人,也能阻止案件立刻由我們巡捕房接手。因為,這位先生對凶手有著極深的眷顧,不論凶手是生是死,他都不願意凶手背上惡名。”

徐探長話音剛落,王大力缽大的拳頭便狠狠砸在徐探長臉上,徐探長敏捷的後退兩步,仍是被王大力拳鋒掃過,撞上身後夾竹桃叢,枝葉折斷。徐探長笑著拭去唇角血跡,王大力眼中躥火,怒問,“你憑什麼這樣說!”

“我沒有證據,這是我的推測。”徐探長平靜至極。

王二力逼上前一步,惡狠狠的盯住徐探長,“你沒證據,就能亂編排我表妹!我表妹為什麼要害自己親人!她這樣一個弱女子!”

“第一次刺殺褚小姐的兩個匪徒,其中一個就是被褚小姐開槍打死。她僅限於知道怎麼開槍,先前未開過一槍。如果她感覺到極大危機,她會毫不猶豫扣下扳機。”徐探長牽動唇角傷處,疼的微微皺眉,扣手揩去唇邊血跡,“恕我直言,就是兩位這樣的壯年男子,也不一定有她的膽量。”

“據我所知,她與自己的親人關係並不好。據我所知,令母令妹令妹夫頗是貪婪。”徐探長站直,望向兄弟二人,“想必你們也知道褚小姐曾將四十萬大洋捐給慈善機構的事,她當然不會為錢殺人。你們當然可以不信我的話,如果你們想知道真相,那麼,今晚回家問褚小姐一句,她可敢以自己親生女兒起誓,她沒有對自己的親人下手!”

“如果她敢,就算我徐真冤枉了她,我必將三跪九叩,在褚小姐麵前負荊請罪!”

夜風刮過,徐探長擲地有聲的誓諾放下,遠處汽笛長鳴,電車鈴叮叮鐺鐺的自橋上駛過,夕陽徹底的隱入地平線,黑暗撲天蓋地來臨。

作者有話要說:  ps:晚安~~~~~~~~~~~~~~~祝大家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