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摘下了帽子, 撕下了臉上偽裝的絡腮胡。
如同山間清泉般清朗的聲音一流出來,宋嬌兒就知道了來人是誰。
林星辰。
他偽裝的極好,偏白的肌膚變成了黃色, 臉上的絡腮胡遮住了半張臉, 還化了妝容來調整眼睛和眉毛的形狀。
他身上穿著的衣服也塞得鼓鼓囊囊,看起來十分臃腫。
他怎麼會來這裡?
宋嬌兒怔愣著看著他,臉上的眼水還沒擦乾,邵岩用紙巾輕輕幫她擦掉了還留在臉上的眼淚。
宋嬌兒恍然回神,緊緊抓住了他的手。
“你弄成這樣我真沒認出來。”餘八鬥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來的剛剛好。”
“八鬥哥,你也認識他嗎?”宋嬌兒更疑惑了。
餘八鬥的眼睛不敢和她對視, “我讓他今天過來的。”
林星辰摸著她媽媽的墓碑, 眼睛裡是讓人看不清的複雜, “有些事, 我覺得應該當麵跟你說。”
餘八鬥一手抱著女兒,一手牽著他老婆,“你們聊,我們去旁邊看看。”
他說完, 又看了看邵岩, 用眼神示意著他。
“彆走。”宋嬌兒不肯鬆開他,“我和他一起聽可以嗎?”
林星辰記得他,很久之前見過的男人。三百五萬的邁巴赫,邵氏集團的掌權人。
沒想到,他今天居然也會過來。林星辰抬頭看向了他, 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彙著,林星辰率先移開了視線,他微微勾了勾嘴角,“八鬥哥,你也留下來吧。大家都在,氛圍不會那麼緊張。”
“哇——哇——”小侄女被餘八鬥抱得不舒服,哭著想要掙脫出他的懷抱。
她一蹬一蹬的,餘八鬥有些抱不住,他老婆連忙把孩子抱了過來,拍著她的後背安撫著她,可她還是哇哇大哭。
她摸了摸孩子的額頭,“我先帶她去旁邊避避暑,喝點牛奶,你們先聊。”
說完,她抱著孩子走開了。
被寶寶這麼一哭,氣氛是真的緩和了下來。
宋嬌兒鼓著勇氣先開了口,“你要和我說什麼?”
林星辰低著頭,從身後的背包裡拿出了一份文件。看著文件上的大字,他頓了一下,還是遞了過去。
宋嬌兒接過了文件,和邵岩一起看了起來。
一份DNA的檢驗報告。
“所以,你是我弟弟?”宋嬌兒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難受,沒有過多的震驚,反而有些了然於心的感覺。她搜尋著腦中的記憶,依舊沒有發現任何關於他的痕跡。
“我不記得你了,我隻記得媽媽。”甚至小時候的事情她都記不太清了。“我也不記得爸爸了。”
林星辰的眼神忽然變得冰涼了起來,他冷笑了一聲,語氣裡透著前所未有的冷漠,“他死了,十年前喝醉了酒,半夜掉進池塘裡淹死了。”
抬眼看見了宋嬌兒,他恍然意識到自己的情緒不太對,“抱歉。”
他將心裡的躁怒壓了下去,開始講述起當年的事情。
他們的父親一開始,和普通的父親沒什麼區彆,他模糊的記憶裡,也有過一段美好的回憶。但是好景不長,他突然染上了賭癮。他和媽媽起先還隻是吵架,可沒過多久,他就開始對媽媽動手。
在他半夜回家之前,媽媽總是會把他們叫醒,讓他們藏在床底下。
然後,就是媽媽的哭喊聲,和第二天早晨就會看見的青紫。
媽媽不是沒想過離婚,但是每一次,都會被娘家人送回來。
他們說,為了兩個孩子好,孩子不能沒有爸爸。他們說,哪對夫妻不是床頭打架床尾和的,隻要她包容他,感化他,他浪子回頭好日子就會回來。
可那個男人從家裡掏不出一分錢後,脾氣越來越糟糕,甚至開始對他和姐姐動起了手,但幾乎都被媽媽阻止了。
後來奶奶搬來了他們家。那是一個非常重男輕女的老太太,她每天都抱著他喊他心肝,她也每天都看媽媽不順眼,覺得那個男人變成這副鬼樣子都是因為她,因為她沒本事,管不住自己的男人。
他變成了寶貝心肝,他再也沒有挨過打,姐姐變成了他們口裡的賠錢貨,身上開始出現了青紫的痕跡。
他再也不需要和姐姐一起躲在床底下了,他坐在老太太的懷裡吃著雞腿,姐姐卻躲在床底下瑟瑟發抖。那個老女人還用雞腿哄他,讓他喊姐姐賠錢貨。
他還記得,媽媽看到她身上的青紫,抱著她大哭時的樣子。
他還記得那雙溫熱而又略有些粗糙的大手,一下一下的拂過他的額頭。她的眼淚滴在他的手上,還帶著些許餘溫,她輕輕親吻了他的臉頰,和他說著再見的話。
她帶著姐姐,趁著月色走了。
他也恨過她,恨她當初為什麼不帶他一起走,恨她為什麼要把她留在這個讓人惡心的家裡。
可等他長大一點他就明白了,就算她們突然消失了,家裡也沒有人會真心地在乎她們的安危。他們隻會在意街坊鄰裡的閒言碎語,擔心自己岌岌可危的名聲。而他不一樣,他是孫子,將來要給他們家傳宗接代的。他要是也走了,老太太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而且,她那時候可能沒辦法養好兩個孩子。
真惡心,隻要一想到他骨子裡流著一半他們的血,就覺得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惡心。
幸好,他們都死了。他們死的時候,他一點也不難過,甚至在想他為什麼不死的再早一點。
宋嬌兒對他說的話一無所知,但是單從他的描述裡麵,就能知道她們當初經曆過些什麼。
“後來我在法國恰好遇見了你,找人調查了你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