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到這兒,孟千姿基本捋清了事情的前因後果,這神棍跟她的金鈴,確實沒關係,風牛馬不相及。
但對他的動機,孟千姿還是有點不死心:“就因為‘冥冥中’覺得事情跟你有聯係,你就這麼不辭勞苦地跑來了?”
神棍正色:“不止,怎麼跟你說呢……”
他想了想,試圖能儘量說得淺顯:“我感覺啊,‘山膽’這兩個字,像個開關,會開啟我一直想不通的事情,比如,我為什麼從小就對那些詭異的事那麼著迷呢?我花了大半輩子,一直不停地記錄、不停地找,我為什麼會有這麼強的動機和驅動力呢?我很多朋友問過我,還說我是吃飽了撐的——但我沒錢吃飯的時候,我也在做這些事啊——完全不符合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嘛。”
馬斯洛?馬斯洛是乾什麼的?孟千姿覺得自己似乎學過這理論,就是想不起來了。
這時候,助理的重要性就體現出來了,孟勁鬆馬上在手機上搜找出了馬斯洛理論塔圖,遞到孟千姿跟前。
這位外國心理學家把人類的需求由低到高、分成五個級彆,一級級高上去,分彆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的需求。
一般認為,隻有低級彆的需求被滿足,才有精力去追求更高一級,譬如林妹妹如果需要披星戴月下地插秧的話,一般就沒那閒情去葬花了——吃飽飯這種,應該屬於最低級彆的“生理需求”,而他的“科研”,屬於自我抱負的實現,那得是最高級彆了,饑寒交迫地去尋求自我實現,確實不屬於“吃飽了撐的”的範疇,畢竟肚皮還是癟的。
“而且吧,自從聽到那句話之後,我經常做一個夢。”
神棍繪聲繪色:“夢的場景不同,但都是我去過的地方,有時在東北的老雪嶺,有時在西北的大沙漠,有時在函穀關,有時又在廣西的八萬大山……”
孟千姿隻是聽著,不置一詞,唯獨在聽到“八萬大山”這幾個字時,和孟勁鬆交換了一個眼神。
八萬大山地處廣西,是山鬼的“不探山”。
不探山,山如其名,巡山不去,伴山也不去,當它不存在,直接繞過,在山譜裡,屬於打紅叉的禁區,更直白點說,不是山鬼的勢力範圍。
整個國內,不探山並不多,屈指可數,所以神棍這隨口一舉例,居然舉出了不探山,還真挺巧的。
“但是,不管在哪個地方,夢裡,我都急得一頭汗,又翻又找,又刨又挖的,在找東西。”
孟千姿眼皮略掀:“找山膽?”
神棍搖頭:“不是,始終沒找到,但奇怪的是,我心裡就是清楚知道自己要找什麼。更奇怪的是,不止是我,我有幾個最親近的朋友也夢見過我,夢裡,我都跟他們說,我要找一個東西。”
越說越玄乎了,孟千姿沒什麼興致跟他繞了,隨口問了句:“找什麼啊?”
神棍的表情愈發認真:“一口箱子。”
他拿手比劃給她看:“一口這麼長、這麼寬的,被人偷走的箱子。”
“誰偷的啊?箱子什麼形製啊?木頭的還是鐵的?沒讓萬烽火幫你找找?”
神棍茫然地看著她,看著看著,發起自己的呆來。
不知道啊,隻知道要找箱子,隻知道箱子是被人偷走的,至於箱子長什麼樣、被誰偷走的、背後又連綴著怎樣的故事,一無所知——就像他住的那個有霧鎮上,總會起濃而厚重的大霧,那些大霧斂去了鎮子周圍的群山,隻露些崢嶸的塊石,誰能隻通過那些塊石、就完整還原出山的全貌呢?
他沉浸在自己的茫然裡,完全沒注意到孟千姿已經走了,也沒看到她走的時候,甚至還打了個哈欠,像看了場無聊的電影、聽了個沒勁的故事。
***
留二沈在門口守著,孟千姿帶著孟勁鬆原路返回。
這走廊真長,儘頭處連著大廳——那兒的聲浪像長長的觸手,往這頭拚命招搖,然而鞭長莫及。
孟千姿說了句:“看他像有病嗎?”
孟勁鬆斟酌了一下,沒立刻回答:他不像辛辭,可以在孟千姿麵前信口開河——本質上說,孟千姿是他的老板,她問的任何問題,都有考察、衡量他的意味。
他搖頭:“看上去瘋瘋癲癲,說的話也顛三倒四,但能讓七姑婆留下那一行字、萬烽火給他開綠燈,說明這人是有點斤兩的。”
孟千姿對這回答挺滿意:“我也是這麼想的。”
孟勁鬆對她的心思向來揣摩到位:“但客氣歸客氣,帶他去取山膽太兒戲了,咱們自家的事,憑什麼帶他看戲?他愛做夢隨他做,我們沒那義務幫他解夢。”
孟千姿點頭:“讓柳冠國好好招待他,安排人帶他去張家界玩一圈吧,逛鳳凰也行,要麼索性去爬山——總之往遠了帶,彆礙著我們做事。”
不說最後一句還好,“做事”兩個字,又把孟勁鬆打成了愁眉不展的悶葫蘆,腦子裡繞的全是金鈴:這可怎麼辦啊,全無線索,線索全無,雖說從丟金鈴到現在,其實還沒滿二十四小時,但在他心裡,三秋都過了,現在滿身心沐浴的,都是凜冬的嚴寒。
孟千姿見不得他這副喪氣樣兒:“怕什麼,辰字頭剛送了辰砂晶來,虎戶給了虎爪,大不了我剖山的時候把這兩樣都背上,辰砂辟邪,虎爪鎮獸,四舍五入,也就約等於金鈴了。”
孟勁鬆差點氣笑了,哪個數學老師教你的約等於?
正哭笑不得,辛辭從前頭轉角處跳了出來,滿麵紅光,喜氣洋洋:“你們總算結束了,我都過來張望好幾回了。”
說著抬起手,嘩啦啦抖著手裡的一張複印紙,直送到孟千姿麵前,那叫一個揚眉吐氣:“千姿,該給我加工資啦。”
【第一卷完】